叶清欢的手指还压在药罐上,掌心发烫。她没动,膝盖抵着地砖的裂纹,喘气像刀刮过喉咙。眼前一片模糊,可那幅画面还在脑子里转——破屋、雨夜、小女孩磕头。
她救过人。
这个念头像根线,把她快要散掉的魂一点点拉回来。
药罐的热度没退,反而越来越烫,贴着胸口的位置像是要烧出个洞。她咬住牙,把罐子往怀里按了按,左手悄悄摸进袖口。最后一根银针还在,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,是她现在唯一的依靠。
二皇子背对着她,正弯腰去捡那片药鼎碎片。他的黑袍被风卷起一角,后颈露出一截皮肤,黑气在那里打旋,速度快得不像活人的气息。
就是那里。
回溯之息带来的记忆画面一闪而过:密室里,烛火摇晃,二皇子盘坐在地,嘴里念着咒语,双手结印。他引导邪能入体,可到了子时,却没有归元调息,而是直接强行冲关。那一刻,风府穴与膻中穴之间的经络出现了断层,像是河流中间塌了一段堤坝。
她记得《灵枢》里写过,逆气者,取之关元以下。若外力从缺盆穴切入,引其邪气撞上断层,必生内冲。
她不能错。
呼吸一次,再呼吸一次。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右手按住药罐,借那股热意稳住心神。左腿伤处还在流血,但她已经感觉不到疼了,只觉得整条腿沉得像灌了铅。
她慢慢抬起右手,银针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,针尖微微斜着,对准对方颈下三寸的位置。缺盆穴就在那里,手阳明大肠经的要道,通向膻中。
只要扰动一下就行。
她开始调整呼吸,心跳跟着二皇子的气息起伏走。对方每吸一口气,黑气就涨一分;呼出来时,略微回落。她数着节奏,一遍遍默念望气术的口诀,眼睛死死盯着那团翻涌的黑气。
快了。
二皇子的手指离碎片只剩半寸,嘴角扬起,像是已经看见胜利。
叶清欢动了。
她猛地踩碎脚边一块琉璃瓦,清脆的响声在殿前炸开。
二皇子回头。
她借力跃起,左脚蹬地,整个人扑向前方。距离还有五步,但她不管了。手腕一抖,银针脱指而出,划破空气,直射缺盆穴边缘三分处。
针没扎进去太深,只是擦过经络表层。
可那一瞬间,黑气猛地一颤,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流动。二皇子脸色变了,抬手去挡,动作却慢了半拍。
就是这一瞬。
叶清欢落地,单膝跪地,手撑地面才没倒下。她抬头,看见对方后颈的黑气开始紊乱,原本稳定的漩涡变得忽快忽慢,像是机器出了故障。
成了。
她嘴角扯了一下,想笑,却咳出一口血。
萧景琰靠在柱子上,眼皮沉重,意识快要断掉。他听见动静,勉强睁开眼,看见叶清欢站在那儿,衣服破烂,满身是血,可背脊挺得笔直。
她没倒。
他还活着。
他也活着。
二皇子站直身体,低头看着自己的手,又摸了摸后颈。黑气还在,可他能感觉到不对劲。体内那股力量像是被什么东西顶住了,往下压的时候总有一股反冲力顶上来,让他胸口发闷。
“你做了什么?”他声音低哑,眼神扫向叶清欢。
她没答话,只是慢慢站起身,右手垂在身侧,指尖微微抽搐。刚才那一针耗尽了她最后的力气,现在连抬手都费劲。
可她不能停。
她知道那一针只是开了个口子,真正的破绽还没引爆。要想让他的秘术彻底崩溃,必须再补一针,直刺断层核心。
问题是,她没有第二根针了。
她低头看向掌心,血混着汗滑下来,在地上滴成一小滩。药罐还在发烫,但回溯之息不会再来了。这一次,只能靠她自己。
二皇子冷笑一声,弯腰重新去拿碎片,“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?”
叶清欢没看他,而是盯着他动作的节奏。他蹲下的时候,肩膀会先下沉,右肩比左肩低一点,那是他发力的习惯。每一次出手前,尾戒都会闪一下黑光。
她记住了。
她慢慢挪动脚步,往前走了两步。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,腿上的伤口撕开更深,血顺着小腿流进鞋底,湿漉漉的。
二皇子捡起碎片,握在手里,转身面向她,“现在,轮到你们了。”
他抬手,黑气凝聚成刃,朝她劈来。
叶清欢没躲。
她在等。
等他出手的瞬间,等他重心前移,等他露出破绽。
黑气逼近,她突然侧身,不是完全避开,而是用左臂硬生生挡了一下。皮肉被划开,痛得她眼前一黑,但她借着这股力道顺势往前扑,右手猛地探出,不是抓针,而是抓向对方手腕。
她的手指扣住他的脉门。
那一刹那,她运起最后一点灵觉,透过皮肤感受他体内气血的流向——果然,膻中穴堵塞,邪气无法归元,正疯狂寻找出口。
就是现在!
她左手猛地掐向自己足三里,剧痛让她清醒一秒,右手顺势一拧,将他的手臂带偏,同时屈膝顶向他肋下空档。
二皇子没料到她还能反击,被顶得后退半步,黑气乱窜。他怒吼一声,甩手要挣脱。
叶清欢不松手。
她另一只手摸向发间,拔下那根断掉的听诊器银簪,簪尾机关已经被她之前按进掌心,此刻沾满血和粉末。
她抬手,用簪尖对准他锁骨下方的俞府穴,狠狠扎了下去。
这不是银针,没有精准的穴位控制,但她不需要精准。她要的是刺激,是扰乱,是让那股积压的邪气彻底失控。
簪子刺入皮肤的瞬间,二皇子浑身一震。
黑气猛然膨胀,随即向内塌陷。
他的脸扭曲了一下,嘴角溢出黑血。
“你……”他瞪着她,声音发颤。
叶清欢松手,踉跄后退两步,靠住一根柱子才没倒下。她看着他,喘着气说:“我不是为了赢你。”
二皇子捂着胸口,黑气在他皮肤下游走,像是要破体而出。
“我是为了证明。”她抬起眼,“有人因为我活下来,就够了。”
二皇子张嘴,似乎想说什么,可一口黑血喷了出来。他踉跄着后退,脚下一滑,踩到碎裂的琉璃瓦片,整个人失去平衡。
叶清欢盯着他,手指还攥着那根断簪。
他的尾戒忽然发出一声脆响,裂开一道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