河滩地上的气氛,因为王氏刻意散布的流言,变得诡异而紧绷。那些或明或暗、带着探究与贪婪的目光,如同附骨之疽,牢牢黏在苏家五人身上,让他们如芒在背。苏锐如同一头被惊扰的孤狼,身体微微前倾,肌肉紧绷,眼神冰冷地扫视着每一个可能靠近的危险信号。苏工将妻儿护得更紧,脸色凝重。
这种异常的紧张感,很快也惊动了负责维持队伍秩序的里正。他原本正在清点所剩无几的公共物资,听到手下人低声禀报后,眉头立刻紧紧锁住,站起身,朝着苏家所在的方向以及那些窃窃私语的人群望去。
里正沉着脸,大步走了过来。他的目光先是在那些眼神闪烁、交头接耳的流民脸上扫过,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,所过之处,窃窃私语声顿时小了下去,不少人下意识地低下头。
最后,他的目光落在了被无形孤立起来的苏家几人身上。他仔细打量着他们——确实,比起周围许多已经饿得眼神涣散、形销骨立的人,苏家这几口人,虽然同样衣衫褴褛,面黄肌瘦,但眼神里还保留着一丝清明,尤其是那个半大的小子苏锐,身上甚至透着一股不该属于逃荒者的锐气。他们捡来的那个孩子,似乎也比前几天看着多了点活气。
这细微的差别,在平时或许不明显,但在流言的放大镜下,却显得格外扎眼。连里正心中都不由自主地升起一丝疑虑:他们……真的只是靠野菜和运气?
但他毕竟是主事人,深知在这种时候,猜忌和混乱才是最大的敌人。
里正清了清嗓子,声音洪亮而带着压迫感,传遍了整个休息区域:
“都给我听着!”
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他身上。
“我不管你们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,也不管你们心里在琢磨什么!”里正的目光如同刀子,刮过人群,“现在,所有人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!谁要是敢在这个时候生事,敢把主意打到同路逃难的人身上,就别怪我苏里正不讲情面!”
他顿了顿,语气更加严厉:“谁敢抢掠,谁敢私下斗殴,一经发现,立刻逐出队伍!是死是活,自己负责!别以为法不责众,在这荒郊野岭,我这话,就是规矩!”
这番毫不留情的警告,如同冷水泼头,让一些被贪婪冲昏头脑的人瞬间清醒了几分。被逐出队伍,在这危机四伏的荒野,几乎就等于宣判了死刑。
里正说完,目光再次转向苏家,语气稍缓,却带着审视:“苏工,你们家也是。既然跟着队伍,就要守队伍的规矩。有什么难处,可以跟我说,但绝不能私下里惹出乱子,牵连大家,明白吗?”
这话,看似是对所有人的警告,但落在苏工一家耳中,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提醒。
苏工立刻上前一步,微微躬身,态度不卑不亢,声音沙哑却清晰:“里正大叔,您放心。我们一家老小,能捡回条命跟着队伍走,已经是天大的运气。我们只想安安生生走到能活命的地方,绝不敢,也绝不会给队伍添任何乱子。至于那些没影的话……”他苦笑一下,摊开手,展示了一下自家空空如也的包袱和破旧的衣物,“我们要真有那藏粮的本事,何至于此?”
他的回应坦荡而无奈,恰到好处。
里正深深地看了苏工一眼,又看了看他身后紧紧依偎的家人,那戒备的姿态和眼中的疲惫不似作伪。他心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打消,但眼下维持稳定压倒一切。
“最好如此。”里正最终点了点头,没再多说,转身走向别处,继续维持秩序。
随着里正的离开和严厉的警告,河滩上那种蠢蠢欲动的危险气氛暂时被压制了下去。但那些怀疑和贪婪的目光并未完全消失,只是隐藏得更深,如同暗夜里的萤火,偶尔闪烁。
苏家几人松了口气,但心头的巨石并未落下。他们知道,里正的警告只是暂时的震慑,王氏播下的猜忌种子已经生根。他们必须更加小心谨慎,不能露出任何可能被曲解的蛛丝马迹。
苏锐缓缓放松了紧绷的身体,但眼神依旧锐利。苏工拍了拍妻子的手背,示意她安心。苏甜则暗自庆幸,幸好空间的使用极其隐秘,否则后果不堪设想。
里正警告,莫生事端。
这虽然暂时化解了一场潜在的危机,但也让苏家彻底暴露在众人的审视之下,外部压力骤增。他们未来的每一步,都必须走得如履薄冰。而里正心中那未能完全消除的一丝疑虑,也像一颗种子,不知会在未来生出怎样的枝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