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德胜被带走协助调查的消息,像一剂强心针,注入了张明几乎枯竭的身体。希望的火焰在他心中熊熊燃烧,驱散了连日来的疲惫和病痛。但他知道,越是这个时候,越不能掉以轻心。困兽犹斗,赵德胜的残余势力绝不会坐以待毙。
他变得更加谨慎。白天,他依旧混迹在工地边缘,干着最脏最累的活,扮演着沉默寡言的流浪汉。晚上,他不再轻易使用那台破手机和收音机,只在深夜最寂静的时刻,才蒙着头,快速浏览一下网络上的零星消息,或者收听几分钟的午夜新闻。
然而,正如他所料,关于赵德胜的消息仿佛石沉大海。除了那条简短的“协助调查”的报道外,再没有任何后续进展。主流媒体一片沉寂,网络上相关的讨论也很快消失无踪。这种诡异的平静,反而透出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。
张明明白,这是暴风雨中心的死寂。调查必然进入了最敏感、最关键的攻坚阶段,所有的信息都被严格封锁。赵德胜的党羽肯定在疯狂活动,试图销毁证据、串通口供、甚至进行反扑。
他必须继续等待,像一块石头一样沉在江底,不发出任何声响。
这天下午,张明在工地角落帮人卸水泥,灰头土脸,汗水和泥浆混在一起。突然,几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驶入工地,停在了项目经理部的活动板房前。车上下来几个穿着普通但气质精干的男人,径直走进了项目部。
工地上的人对此习以为常,以为是甲方或者上级部门来检查工作。但张明的心却猛地一紧。他注意到那几辆车的车牌是省城的,而且下来的人动作干练,眼神锐利,不像是普通的行政人员。
是纪委的人?还是……赵德胜那边的人?
他不敢靠近,只能远远地观察。那几个人在项目部待了不到半小时就出来了,上车迅速离开。整个过程悄无声息,没有引起任何波澜。
但张明却感到一种莫名的紧张。这些人来干什么?是调查与这个工地有牵连的某个官员?还是……冲着他来的?虽然他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极小,但强烈的危机感让他坐立不安。
傍晚收工后,他没有回那个藏身的工棚,而是绕到工地另一头一个更偏僻的、堆放建筑垃圾的角落。他需要观察一下,确认是否安全。
夜幕降临,工地上的灯陆续亮起。张明躲在垃圾堆的阴影里,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那个工棚的方向。时间一分一秒过去,一切如常,只有几个晚归的工人在洗漱闲聊。
就在他以为是自己多心,准备回去休息时,突然,几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接近了那个工棚!他们动作迅捷,分工明确,两个人堵在门口,另外几个人迅速冲了进去!
张明的血液瞬间冻结!是冲他来的!他们真的找到了这里!
工棚里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,但显然一无所获。几分钟后,那几个人骂骂咧咧地退了出来。
“妈的,没人!”
“消息准不准?那小子真躲在这鬼地方?”
“肯定没错!临川镇那边眼线看到他往这个方向跑了!肯定还躲在工地里!搜!就是把工地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他揪出来!”
几个人分散开来,开始在其他工棚和角落搜索。手电光柱在黑暗中乱晃。
张明紧紧蜷缩在垃圾堆后面,连呼吸都停止了。冷汗浸透了他的后背。临川镇的眼线……果然,他们顺着临川镇的线索追到了江州市!而且准确地摸到了这个工地!赵德胜的残余势力,像疯狗一样,还在不依不饶地追捕他!
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!工地不能再待了!
他趁着那几个人搜索远处工棚的间隙,像狸猫一样,沿着垃圾堆和建材的阴影,匍匐着向工地外围移动。每一下心跳都如同擂鼓,耳朵捕捉着任何靠近的脚步声。
终于,他爬出了工地的铁丝网围栏,滚进了外面的一片荒地。他不敢停留,发足狂奔,直到将工地的灯火远远甩在身后,才敢停下来,靠在一棵树上大口喘息。
城市边缘的荒野,寒风刺骨。他再次变得一无所有,无家可归。但这一次,他心中除了逃生的紧迫,更多了一份决绝。赵德胜已经倒台在即,这些爪牙的疯狂,恰恰证明了他们主子的末日将近!
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!他必须活下去,亲眼看到赵德胜被钉在耻辱柱上的那一天!
他辨认了一下方向,朝着江州市更中心、人口更密集的老城区走去。那里街巷错综复杂,流动人口多,监控相对薄弱,或许能找到一个更隐蔽的藏身之所。
深夜的街道空旷无人。张明像一个幽灵,穿梭在楼影之间。他找到了一个即将拆迁的老旧居民区,那里很多住户已经搬走,楼房破败,门窗洞开。他撬开一扇虚掩的、位于一栋筒子楼顶楼天台小屋的门,里面堆满了前任住户丢弃的破烂家具和杂物。
这里虽然脏乱,但位置隐蔽,视野开阔,可以观察到下面的街巷。他清理出一小块地方,用破纸箱和旧衣服勉强铺了个地铺。
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,望着窗外城市稀疏的灯火,张明感到一种极度的疲惫,但眼神却异常明亮。追捕的阴影依然笼罩着他,但黎明的曙光已经刺破了最深的黑暗。他知道,自己正在经历黎明前最后的、也是最寒冷的时刻。
他握紧胸口那份冰冷的证据,如同握着一把刺向黑暗的利剑。无论还要经历多少艰难险阻,他都绝不会放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