货船在漆黑的江面上航行,发动机单调地轰鸣着,像一头不知疲倦的钢铁巨兽。张明蜷缩在冰冷的木箱里,帆布隔绝了部分风雨,但寒意依旧无孔不入,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。他紧紧抱着膝盖,试图保存一点可怜的体温,耳朵却竖得像雷达,捕捉着甲板上的一切声响。
船员的脚步声、偶尔的交谈声、开关舱门的声音,都让他心惊肉跳。他就像一只误入猛兽巢穴的老鼠,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意味着灭顶之灾。
时间在寒冷和恐惧中缓慢流逝。不知过了多久,外面雨声渐歇,天色透出些许灰蒙蒙的光亮,已是清晨。货船似乎减慢了速度,隐约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汽笛声和模糊的城市噪音,可能正在接近某个港口或驶入主航道。
张明的肚子饿得咕咕直叫,干渴也折磨着他的喉咙。木箱里的空间太小,他连伸展一下腿脚都困难,四肢早已麻木。他必须想办法弄点吃的喝的,否则没等被发现,自己就先垮掉了。
他小心翼翼地扒开帆布一角,透过木箱的缝隙向外窥视。甲板上空无一人,船员们似乎都回到了船舱。现在是机会!
他像一只壁虎一样,悄无声息地爬出木箱,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,然后猫着腰,快速穿过堆满货物的甲板。他的目标是船尾通常存放食物和淡水的厨房或储藏室区域。
货船的结构并不复杂,他很快找到了一个标有“厨房”字样的小门。门虚掩着,里面传来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和食物的香气。他的胃一阵痉挛。
他躲在门外的阴影里,等待时机。过了一会儿,一个穿着油腻工作服的胖厨师端着一盆洗好的蔬菜走了出来,朝着船头方向走去,大概是去倒垃圾。
机会!张明闪身钻进厨房。厨房很小,但东西齐全。他一眼就看到了放在案板上的几个冷馒头和一壶凉开水。他顾不上许多,抓起两个馒头,拧开水壶盖子,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凉水,然后将水壶灌满。
正当他准备再拿点咸菜之类的东西时,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和厨师的哼歌声!
糟了!回来得这么快!
张明心中大骇,环顾四周,厨房里几乎没有藏身之处!情急之下,他看到灶台下面有一个放杂物的矮柜,门开着,里面空间勉强能容人。他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,刚把柜门轻轻带上,厨师就推门走了进来。
柜子里弥漫着葱姜和煤油的味道,空间狭小憋闷。张明蜷缩着,连大气都不敢喘,只能透过柜门的缝隙紧张地观察着外面厨师的双脚。
厨师似乎并没有发现异常,哼着歌开始准备早餐。切菜声、炒菜声、油锅的滋滋声不绝于耳。张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祈祷着厨师千万不要来开这个柜门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,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。张明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,汗水从额头滑落,滴进眼睛里,又涩又疼。
突然,厨师的动作停了下来,朝着柜子的方向走了过来!张明浑身肌肉瞬间绷紧,几乎要绝望地闭上眼睛。
然而,厨师只是从柜子旁边的挂钩上取了一条毛巾,擦了擦手,又走回了灶台前。
张明虚脱般地松了口气,但危险并未解除。他必须等厨师离开厨房才能出去。
终于,早餐准备得差不多了,厨师将饭菜装进一个大托盘,端了起来。“开饭了!”他朝着外面喊了一声,然后端着托盘走出了厨房。
听到脚步声远去,张明又等了几分钟,确认外面没有动静后,才小心翼翼地推开柜门,爬了出来。他不敢久留,将剩下的一个馒头塞进怀里,拿起装满水的水壶,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溜出了厨房,沿着原路飞快地跑回船尾那个藏身的木箱。
重新钻回木箱,用帆布盖好,他才感觉稍微安全了一点。他狼吞虎咽地吃下馒头,又喝了几大口水,冰冷的食物和清水下肚,带来一种虚弱的饱腹感。
这次冒险虽然弄到了食物和水,但过程太过惊险,差点暴露。这让他意识到,在船上藏身绝非长久之计。船员的活动范围有限,他迟早会被发现。
他必须尽快弄清楚这艘船的目的地和航行时间,寻找合适的机会上岸。
就在这时,他听到甲板上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说话声,似乎比平时人多。他悄悄扒开缝隙望去,只见几个船员聚集在船舷边,指着江面议论着什么,神色有些紧张。
“怎么回事?”一个像是船长模样的人走了过来。
“船长,刚收到航道通告,说下游临江段有水上检查,好像是警方在搜捕什么逃犯,所有过往船只都要接受登船检查!”一个船员报告道。
张明的大脑“嗡”的一声,如同被重锤击中!
警方水上检查!搜捕逃犯!这分明是冲着他来的!赵德胜的手竟然伸得这么长,连水路都布下了天罗地网!
货船的速度似乎又慢了下来,前方隐约能看到闪烁的警灯和几艘拦截船只的轮廓。检查站快到了!
怎么办?现在跳江?且不说江水冰冷湍急,检查站附近必然有快艇巡逻,跳下去就是自投罗网!藏在船上?船员一清点人数,或者检查货物,他这个大活人根本无处遁形!
绝境!真正的绝境!
张明浑身冰凉,冷汗瞬间湿透了内衣。他死死攥着胸口藏着的证据,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。难道历尽千辛万苦,最后还是功亏一篑?
不!绝不能在这里被抓到!
他的目光疯狂地扫视着木箱内部和周围的甲板,寻找着任何一线生机。突然,他的目光定格在木箱旁边一堆盖着厚重防水油布的货物上。那油布看起来很大,下面似乎堆着些体积不小的木箱或机器零件。
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在他脑中闪现。
他咬紧牙关,悄无声息地爬出藏身的木箱,迅速掀开那堆货物角落的防水油布一角。下面果然是几个大木箱,箱子之间有一些狭窄的缝隙。他毫不犹豫,像泥鳅一样钻了进去,然后用油布重新盖好自己。
油布下的空间更加黑暗、憋闷,充满了刺鼻的机油和铁锈味。他蜷缩在木箱之间的缝隙里,感觉心脏快要跳出胸腔。
货船彻底停了下来。他能清晰地听到外面警察通过扩音器喊话的声音,以及船员放下舷梯、警察登船的脚步声。
“例行检查!船上人员请出示证件,配合检查!”
“是,警官,我们一定配合。”
脚步声在甲板上散开,开始逐一检查船舱和货物。张明屏住呼吸,连牙齿都在打颤。他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,有人似乎就在油布外面停留。
“这堆货物是什么?”
“哦,是一些运往邻省的机械配件,都有报关单的。”
“打开看看。”
“警官,这油布盖得严实,都是大件,打开不太方便……而且都是包装好的新货……”
“少废话,打开!”
张明的心沉到了谷底。完了!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突然,船上的无线电通讯器响了起来,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叫:“各单位注意!各单位注意!目标可能已在上一区域上岸!重复,目标可能已在上一区域上岸!检查站部分警力立刻向上游支援!over!”
油布外的警察似乎愣了一下,随即对着对讲机回应:“收到!立刻行动!”
脚步声迅速远去,伴随着警察撤离货船的命令声。
张明在油布下,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!目标在上游上岸了?是调虎离山?还是真正的误判?不管怎样,这突如其来的消息,竟然阴差阳错地救了他!
货船重新启动,缓缓驶离了检查站。直到警灯的光芒彻底消失在后方,张明才敢从油布下钻出来,重新呼吸到冰冷的、带着自由味道的空气。他瘫坐在甲板上,浑身虚脱,仿佛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。
这一次,是运气站在了他这边。但他知道,好运不会永远眷顾。赵德胜布下的网正在收紧,他必须更快,更聪明。
货船继续向着未知的目的地航行。张明望着前方水天相接之处,目光变得愈发坚定。无论前面还有多少艰难险阻,他都必须走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