传送从未如此凶险。不再是温和的流光通道,而是狂暴的、充满撕扯之力的空间乱流。干扰源母体那混合着高等数学诅咒与纯粹恶意的精神冲击,如同跗骨之蛆,紧追不舍,狠狠撞击在苏瑾的传送屏障之上。
“咔嚓——” 灵魂层面传来清晰的碎裂声。本就只有5%的修复度,在这超越维度的含怒一击下,如同被重锤砸中的琉璃,瞬间布满了裂痕,光华黯淡,数值疯狂闪烁,最终艰难地、却又无可挽回地跌落至 3% 。剧痛,不再是尖锐的撕裂,而是化为一种弥漫性的、冰冷的崩解感,仿佛她的存在本身正在一点点化为虚无。
她失去了对传送坐标的大部分控制,只能任由乱流裹挟着,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,向着一个感知中充满死寂与绝望气息的时空坐标坠落。
剧烈的震荡取代了失重感。金属扭曲的刺耳声响,伴随着灼热的气流和飞扬的尘土,将她最后一点意识也几乎震散。她蜷缩在似乎是驾驶舱残骸的狭小空间里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,灵魂的创伤让她的五感变得模糊而遥远。
不知过了多久,外部传来了规律的、机械的嗡鸣声,以及沉重的金属摩擦地面的声响。一个模糊的、由钢铁和管线构成的轮廓,出现在扭曲的舱门之外,冰冷的电子眼扫视着内部。
“生命体征微弱……身份无法识别……记录:不明飞行器坠毁,单一幸存者。”
略带沙哑的、带着明显疲惫和一丝警惕的男声响起。紧接着,舱门被强行撬开,刺目的阳光(带着不健康的昏黄色调)照射进来,让苏瑾下意识地闭紧了眼。
她被一双有力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拖出了残骸。接触到外界的空气,一股混合着沙尘、枯萎植物和某种……腐败气息的味道涌入鼻腔,让她一阵剧烈的咳嗽。
“嘿,放松点。你能听见我说话吗?” 那个男声靠近了些。
苏瑾艰难地睁开眼,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。眼前是一个穿着沾满尘土的工装裤、面容憔悴却眼神坚毅的中年男子。他眉头紧锁,打量着苏瑾身上那套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(虽经系统伪装,但材质和样式仍显特殊)的飞行服,以及她苍白如纸、明显身受“重伤”的状态。
“库珀……他是库珀。” 意识深处,系统提供了最基本的人物信息。同时,她那残存的能量感知,如同接触不良的雷达,断断续续地反馈着信息——这个男人身上,有着强烈的“守护”意志,以及对某种遥远目标的深沉渴望。但更庞大的是,笼罩着这片土地,乃至整个感知范围的,是一种深沉的、令人窒息的“绝望”与“放弃”的情绪,如同厚重的阴云。在这阴云之中,缠绕着一丝她熟悉的、属于干扰源的阴冷气息,它正在悄然放大着这种全球性的绝望,引导着某种“终结”的进程。
“水……” 苏瑾声音嘶哑,借着对方递来的水壶抿了一口,冰冷的水流划过喉咙,稍稍拉回了一些涣散的意识。“谢谢……我……遇到了……太空垃圾……撞击……” 她断断续续地编织着借口,将自己定位为某个秘密太空计划(已覆灭)的幸存宇航员候选,凭借系统伪造的身份信息碎片,勉强增加了些许可信度。
库珀将她安置在自己农场那简陋却整洁的屋子里。他的儿子汤姆和女儿墨菲对这个突然出现的、来自“星星”的女人充满了好奇与一丝畏惧。
在库珀农场的几天,苏瑾一边艰难地稳定着灵魂伤势(修复度死死卡在3%,修复速度慢得令人绝望),一边如同干涸的海绵般吸收着这个世界的现状信息。枯萎病肆虐,农作物接连灭绝,沙尘暴常态化,人类文明退回农耕时代,科技被视为导致现状的元凶而被摒弃,教育内容变成了如何更高效地种地……一种集体性的、缓慢走向灭亡的压抑氛围笼罩着所有人。
她帮着库珀修理农用机械,凭借着超越时代的、关于生态循环和可持续农业的模糊知识(源自多个世界的见闻与系统资料库),提出了几个优化灌溉和土壤保墒的小建议。这些建议虽然简单,却带着一种迥异于当下绝望氛围的、着眼于“未来”和“解决”的思路,让库珀看向她的目光中,少了几分怀疑,多了几分惊异与探究。
“你不像他们……你不觉得我们只能等死。” 一次晚餐后,库珀看着窗外昏黄的天空,突然说道。
苏瑾正默默用微不可察的灵潭气息(几乎已枯竭)滋养着一株濒死的玉米苗,闻言抬起头,平静地回答:“放弃,才是真正的死亡。只要还存在一丝可能,就不该停止寻找出路。”
她的话,仿佛一道微光,照进了库珀因儿子汤姆决定放弃大学、安心务农而倍感失落的心。他想起了自己曾是NASA最优秀的宇航员,想起了那片浩瀚的星海,想起了人类曾经探索未知的勇气。
也就在此时,墨菲兴奋地跑进来,说着她房间里的“幽灵”又出现了,书架上的书莫名其妙地掉了下来。库珀只当是小孩子的幻想,但苏瑾却心中一动。她那残破的感知,在书架方向,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、却超越当前科技水平的引力异常波动,以及……一丝被干扰源阴冷气息试图掩盖和扭曲的、来自更高维度的信息残留。
几天后,一场罕见的巨型沙尘暴袭击了农场。在沙尘遮蔽一切、能见度极低的情况下,库珀凭借着经验和直觉,驾驶着卡车追赶着被风吹开的谷仓大门。苏瑾留在屋内,保护着墨菲。
在沙尘最浓密、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刻,苏瑾那残存的感知猛地捕捉到一股清晰的、指向性的引力异常!源头正是墨菲的房间!与此同时,干扰源那试图扭曲和遮蔽这股异常的力量也骤然增强。
“库珀!” 苏瑾透过嘈杂的通讯器,用尽力气喊道,“相信墨菲!跟着她房间的异常坐标!”
沙暴过后,库珀在墨菲房间地板上,用沙尘留下了清晰的二进制坐标痕迹。他震惊地看着女儿,又看向面色苍白却眼神笃定的苏瑾。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。
他驾驶飞机,带着苏瑾和墨菲,循着坐标,穿越了被军方封锁的禁区,最终找到了隐藏在地下的、早已转为秘密研究的NASA基地。
站在基地入口,看着那些熟悉的航天器模型和忙碌的科学家,库珀心潮澎湃。而苏瑾,则感知到了更清晰的目标——那通往虫洞的“永恒号”计划,以及……那弥漫在基地内部,关于“计划A”(拯救地球上所有人)与“计划b”(放弃地球,携带人类胚胎寻找新家园)的争论中,那股被干扰源刻意放大、引导人类走向“抛弃”与“绝望”的阴冷思潮。
老布兰德教授接待了他们。他看着库珀,看着苏瑾,目光深邃。
“我们需要最好的飞行员,” 布兰德的声音苍老而沉重,“也需要……能够理解我们即将面对之‘未知’的观察者。” 他的目光,最终落在了苏瑾身上。
星海的大门,已然打开。但门后的道路,是救赎,还是更深沉的陷阱?苏瑾不知道。她只知道,自己这具残破的灵魂,必须再次踏入那片危险的未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