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章 雷暴下的决断
孙老三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暴雨轰鸣的街道尽头，百草堂院内重新被一种死寂般的紧绷所笼罩。陈笑宝背靠着冰冷的木门，滑坐在地，雨水从他湿透的发梢衣角不断滴落，在他身下汇成一小滩水渍。他大口喘息着，不是因为疲惫，而是因为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愤怒、后怕与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窒息感。
明月心扶着门框，站在东厢房门口，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，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，如同暗夜中燃烧的鬼火，冰冷而决绝。她没有说话，只是静静地看着陈笑宝，等待着他从最初的冲击中恢复过来。
窗外，雷声滚滚，一道接一道的闪电撕裂天幕，将屋内两人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。狂风卷着暴雨，疯狂地抽打着门窗，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，仿佛有无数妖魔在屋外咆哮，要将这小小的院落连同里面的人一起撕碎、吞噬。
这恶劣到极致的天气，此刻却成了他们唯一的屏障，掩盖了院内的杀机与筹谋。
良久，陈笑宝猛地抬起头，雨水和冷汗混合着从他额角滑落。他眼中的迷茫与痛苦已被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所取代。他用手撑地，缓缓站起身，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，勾勒出他略显单薄却在此刻显得异常挺拔的身形。
“他没有完全相信。”陈笑宝的声音依旧沙哑，却带着一种异常的冷静，“他明天一定会再来。而且，我怀疑……他今晚可能就会有所动作。”
明月心点了点头，眼神锐利如刀：“没错。我的‘伤势稳定’，你的‘心神不宁’，逍遥的‘状态特殊’，再加上这难得的暴雨掩护……对他们而言，今夜可能就是最好的动手时机。他们等不及‘圣使’慢慢确认了，宁可冒险，也要先将我们控制住！”
她扶着门框，一步步走到房间中央的桌旁，目光扫过桌上那包火药和那瓶“焚血丹”，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：“我们的计划，必须提前！就在今夜！”
“今夜？！”陈笑宝心头一紧，“可是你的伤……”
“顾不了那么多了！”明月心打断他，语气斩钉截铁，“古老头下午强行刺激‘圣印’，虽然险恶，但也意外打通了我几处淤塞的经脉。我现在能动用的内力，大约能支撑一炷香的全力出手。一炷香，够了！”
她拿起那瓶“焚血丹”，拔开瓶塞，一股辛辣刺鼻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。她倒出一颗龙眼大小、色泽暗红、表面有着诡异螺旋纹路的丹药，没有丝毫犹豫，仰头便吞服了下去！
“明月！”陈笑宝惊呼一声，想要阻止，却已来不及。
丹药入腹，明月心身体猛地一颤，脸上瞬间涌起一股不正常的潮红，额角青筋暴起，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。她扶住桌子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，身体微微佝偻，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。但仅仅几息之后，她猛地直起身，眼中精光爆射，一股远比之前强横、却又带着几分狂暴不稳的气息，从她身上升腾而起！她背后的伤口处，甚至隐隐有血丝渗出，但她却恍若未觉。
“药效只有半个时辰。”明月心的声音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，冰冷而急促，“半个时辰内，我的实力能恢复七成左右，但之后……经脉会受损更重，至少需要卧床数月。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！”
她看向陈笑宝，语速极快地下达指令：“笑宝，你听着！我们现在分头行动！”
“第一，你立刻去将火药分作三份。两份小的，制成简易的引爆装置，我会教你怎么做。另一份大的，埋在院门内侧和东厢房门口！这是我们最后的防线，也是制造混乱的关键！”
“第二，将‘迷魂散’溶于水，涂抹在西厢房和东厢房的门窗缝隙、以及我们可能经过的路径上！动作要快，要隐蔽！”
“第三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——”明月心的目光投向西厢房，那里，李逍遥似乎被外面的雷声吓到，传来了细微的啜泣声，“保护好逍遥！一旦动手，你立刻带他躲进西厢房床下的暗格！那是古老头这老狐狸用来藏匿珍贵药材的地方，我之前偶然发现，还算隐蔽。无论外面发生什么，除非我亲自叫你，否则绝不出来！”
陈笑宝重重地点头，将明月心的每一个字都刻在心里。他知道，这是生死攸关的时刻，容不得半点差错。
“那你呢？”他担忧地看着明月心。
明月心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妖异的弧度，配上她此刻潮红的脸色和锐利的眼神，竟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与危险：“我？自然是去会一会我们那位‘尽心尽责’的古老先生，还有可能不请自来的‘客人’！”
她深吸一口气，强行压下“焚血丹”带来的气血翻涌和经脉刺痛，走到窗边，透过被雨水模糊的窗纸，望向正房方向。那里，一片漆黑，寂静无声，仿佛古老头早已在风雨中安然入睡。
但陈笑宝和明月心都知道，那寂静之下，隐藏着怎样的毒蛇。
“开始行动！”明月心低喝一声。
没有时间再犹豫，没有时间再恐惧。陈笑宝立刻动手，按照明月心简短的指导，开始小心翼翼地分装火药，制作引线。他的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，但动作却异常专注和迅速。平日里拨弄算盘、核算账目的灵巧双手，此刻却在摆弄着这些足以致命的危险之物。
明月心则强忍着不适，亲自将“迷魂散”化入清水，用布巾蘸着，如同最精密的工匠，无声而快速地在门窗缝隙、门槛、甚至一些不起眼的墙角处涂抹着。她动作轻盈，如同暗夜中的舞者，每一步都踩在生死边缘。
雷声、雨声，掩盖了一切细微的声响。
西厢房里，陈笑宝将制作好的两个小型火药包和那个较大的火药包分别藏好，又将最后一点“迷魂散”溶液洒在逍遥所在的床榻周围。他抱起因为恐惧和困倦而有些迷糊的逍遥，轻声安抚着，将他塞进了那个狭窄、布满灰尘和药材味道的床下暗格。
“逍遥乖，在这里等宝哥，千万别出声，也别出来，知道吗？”陈笑宝的声音无比温柔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。
李逍遥睁着懵懂而恐惧的大眼睛，看着陈笑宝，似乎想说什么，最终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，小手紧紧抓住了陈笑宝的衣角，又缓缓松开。
陈笑宝心中一酸，狠狠心，将暗格的挡板轻轻合上，只留下一道细微的缝隙透气。
做完这一切，他回到东厢房。明月心也已经准备就绪。她换上了一身紧身的黑色夜行衣，虽然背后依旧能看到微微渗出的血迹，但整个人的气势已然不同，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刃，散发着冰冷的杀意。
“准备好了？”明月心看向陈笑宝。
陈笑宝深吸一口气，点了点头，将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和一小包“迷魂散”塞进袖中，又将那个紫檀木盒紧紧绑在胸前。这是他最后的底牌，也是对方势在必得的目标，绝不能落入敌手。
两人对视一眼，不再需要任何言语。
明月心轻轻推开东厢房的窗户，冰冷的雨水和狂风瞬间灌入。她如同一只灵巧的黑猫，悄无声息地翻了出去，身影融入瓢泼大雨和深沉的夜色之中，目标直指古老头所在的正房。
陈笑宝则迅速关上窗户，吹熄了房内的油灯，整个人隐没在房间最深的阴影里，如同潜伏的猎豹，屏息凝神，等待着猎物上门，或者……等待着那最终爆发的时刻。
院外，雷声愈发狂暴，一道巨大的闪电如同银龙般划破天际，瞬间照亮了百草堂的院落，也照亮了正房那扇紧闭的、仿佛隐藏着无尽秘密的木门。
紧接着，一声几乎要震裂耳膜的炸雷，轰然响起！
仿佛是天公发出的信号。
决战的时刻，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