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章 绝处逢生
竹影森森,杀机四伏。
陈笑宝蜷缩在腐叶与盘结的竹根形成的天然凹陷里,连呼吸都凝滞了。那两个排帮刀手就在几步外逡巡,刀锋偶尔划过竹竿,发出令人牙酸的轻响。他胸前的伤口因为方才的亡命奔逃再次崩裂,温热的血液浸湿了粗糙包扎的布条,带来一阵阵眩晕。
不能被发现。一旦暴露,以他现在的状态,绝无生机。
他默默运转《红尘经》中龟息敛气的法门,将自身存在感降至最低,仿佛一块冰冷的石头。脑海中却飞速盘算着脱身之策。硬闯是死路,呼救更不可能。唯一的希望,在于这片看似绝境的竹林本身。
母亲说过,“红尘万象,皆可为用”。
他的目光落在身边一丛生长在阴湿处的、颜色暗紫的毒蕈上,又扫过地面上几处不易察觉的、由竹叶掩盖的松软陷坑。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雏形在他脑中形成。
就在一名刀手不耐烦地用刀拨开他前方不远处的草丛时——
陈笑宝动了!
他没有逃跑,而是用尽最后力气,将手边一块棱角尖锐的石块,狠狠砸向旁边一簇茂密的、栖息着大量夜枭的竹梢!
“扑棱棱——!”
受惊的夜枭群猛地炸开,发出尖锐刺耳的鸣叫,黑压压地冲向那名拨草的刀手!
“什么东西?!”那刀手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了一跳,下意识地挥刀乱砍,一时间鸟羽纷飞,场面混乱。
几乎在同一瞬间,陈笑宝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,从藏身处猛地窜出,却不是远离,而是冲向另一名被同伴吸引注意力的刀手!他手中攥着一把刚才悄悄抓起的、混合着湿泥和毒蕈碎末的污秽,直直朝对方脸上扬去!
“呸!小杂种!”那刀手猝不及防,被糊了满脸,腥臭的泥土和可能存在的毒素让他瞬间视线模糊,惊怒交加。
陈笑宝要的就是这片刻的混乱!他根本不与对方纠缠,身体借着前冲的势头向侧方一滚,精准地滚入了之前留意到的一个被竹叶虚掩的陷坑边缘,同时脚下一勾——
“咔嚓!”一根被他事先用石块磕出裂痕的细竹应声而断,带着呼啸声倒向那名正与夜枭纠缠的刀手!
“小心!”满脸污秽的刀手勉强睁开眼,正好看到同伴被倒下的竹子砸个正着,发出一声痛呼。
就是现在!
陈笑宝没有丝毫犹豫,如同泥鳅般钻进陷坑旁一个极其狭窄的、被藤蔓遮蔽的野兽洞穴,拼命向深处缩去。洞口狭窄,仅容他这般瘦削重伤之人勉强挤入。
外面传来两名刀手气急败坏的怒吼和咒骂。他们试图扒开藤蔓,但那洞穴入口太小,成年人根本无法进入,用刀劈砍又怕引发更大动静,或者洞穴坍塌。
“妈的!让他钻进去了!”
“放烟!熏死他!”
“不行,使者要活的!去找工具,或者报告上去!”
声音渐渐远去,似乎是去找援兵或工具了。
洞穴内一片漆黑,弥漫着浓郁的土腥味和野兽留下的膻气。陈笑宝蜷缩在冰冷的泥土上,剧烈地咳嗽着,每一次咳嗽都震得五脏六腑移位般疼痛。方才一连串的动作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,伤口更是血流不止。
他摸索着怀中,只剩下火折子和几块碎银。点燃火折子会暴露位置,无疑是找死。
黑暗和寂静如同潮水般涌来,带着死亡的寒意。失血过多带来的冰冷感从四肢蔓延向心脏,意识开始逐渐模糊。
就要……结束在这里了吗?
母亲……逍遥……明月心……
不甘如同最后的火焰,在即将熄灭的心田中跳跃。他不能死!他还有太多事没做,太多人没救!
他颤抖着手,再次摸向怀中,仿佛想从那里汲取一丝力量。指尖无意间触碰到一个硬物——是那块一直贴身藏着的、母亲留下的平安扣。这平安扣材质普通,雕工也简单,是他年幼时母亲给的,说是能保平安。他一直戴着,离开忘红尘时也带了出来,之前当掉玉佩时也未曾动过它。
冰凉的触感,在此刻却仿佛带着一丝微弱的暖意。
他用尽最后力气,摩挲着平安扣粗糙的表面。忽然,他的指尖在平安扣背面一个极其细微的凸起上顿住了。
那凸起……他戴了十几年,从未在意过。此刻在绝境中,却显得如此突兀。
一个荒谬的念头闪过脑海。母亲叶知秋,“幻影罗刹”,她会只留给儿子一个普通的、毫无意义的饰物吗?
他用指甲死死抠住那个凸起,尝试着按下去,或者旋转。
“咔哒。”
一声极其轻微、几乎微不可闻的机括声,在死寂的洞穴中清晰响起!
陈笑宝的心脏猛地一跳!他感觉到平安扣的底座,竟然悄无声息地滑开了一道细缝!
借着从洞口藤蔓缝隙透入的、极其微弱的月光,他颤抖着看向平安扣的内部。
里面没有丹药,没有藏宝图。
只有一卷被卷得极其细密、几乎如同发丝般的……泛黄的丝绢。
陈笑宝用颤抖的手指,小心翼翼地将其取出,缓缓展开。
丝绢之上,用某种特殊的、带着淡金色泽的墨水,绘制着一幅极其精简的……三河集及周边区域的水道、密道与隐秘据点图!其中几个点,还用更细的笔触标注了看似无意义的符号,但其中一个符号旁,赫然写着两个小字——“应急”!
而这个标注了“应急”的符号所在的位置,距离他此刻藏身的这片竹林,竟不足三里!
母亲……早就为他准备了一条生路!
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暖流瞬间冲垮了疲惫与绝望,几乎让他落下泪来。原来,母亲那句“什么都是假的,只有钱是真的”,背后藏着的,是她用血泪换来的、对儿子最深沉的爱与保护。她将真正的生机,藏在了这最不起眼的平安扣里。
希望,在绝对的黑暗中,再次点燃。
陈笑宝紧紧攥住这张救命的丝绢,将它和母亲的爱意一同捂在胸口。他必须撑下去,必须赶到那个地方!
他侧耳倾听,洞外的搜索声似乎还没有返回。他深吸一口气,开始按照《红尘经》的法门,强行凝聚溃散的内息,压制伤势,哪怕只能恢复一丝行动力。
月光透过藤蔓,在他染血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那双原本因绝望而黯淡的眼睛里,重新燃起了如同野草般顽强的光芒。
绝处,未必没有生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