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五所的午后，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，勉强洒在庭院里。
胤礽依旧半躺在廊下的躺椅中，身上盖着那条厚厚的毛毯，目光却不再望着枯枝，而是追随着在院子里，正弯腰摆弄着几盆残菊的纤细身影。
泠雪来了有一会了。
她没带食盒，也没说太多话，只是像回到自己家一样，熟门熟路地找宫人要了水壶和花剪，自顾自地打理起那几盆半死不活的花草。
动作算不上娴熟，却带着一种随性的专注。
胤礽的目光近乎贪婪地流连在她身上。看她微微蹙眉修剪残叶的样子，看她踮起脚尖去够高处枝叶的样子，看她侧脸被稀薄阳光勾勒出的柔和轮廓……
她就像一道鲜活明亮的光，骤然闯入他这片死寂灰暗的世界。
他渴望她的声音，她的笑容，她身上那淡淡的甜香。
泠雪似乎感受到了他过于专注的目光，停下手中的动作，转过头来看他。
阳光在她身后，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。她挑眉：
“怎么了？我脸上有花？”
胤礽喉结滚动了一下，声音有些干涩：
“没有。”
他顿了顿，低声道。
“皎皎，别忙了。过来……陪我说说话。”
泠雪看了看手里的小水壶，随手将东西放在一旁，拍了拍手上的灰，走了过来。
她很自然地坐在躺椅边的石凳上，侧身对着他，伸手探了探他毯子下的手：
“手这么凉？是不是又贪凉没好好盖被子？”
语气带着点习惯性的数落。
她微凉的指尖触碰到他冰冷的手背，细微的触感，让胤礽颤了一下。
他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，力道有些大，仿佛怕她下一刻就会消失。
“皎皎……”
他声音低哑，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和脆弱。
“别走。多陪陪我……”
泠雪低头看他紧握自己手腕的手。那手苍白消瘦，指节突出，冰凉得很。
她对上胤礽那双盛满了依赖、不安和深藏渴望的眼睛。
她没有挣开，反而用另一只空着的手，轻轻覆上他冰冷的手背，温柔地摩挲着，试图传递一些温暖过去。
“我没走啊。”
她的声音放得很柔，像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。
“不是在这陪着你吗？”
她的温柔仿佛是一种鼓励，瓦解了胤礽最后一丝理智和矜持。
他握着她的手腕，将她拉得更近了些，目光锁住她近在咫尺的脸庞：
“皎皎……我很想你……”
这话带着积压了太久的思念和孤寂，近乎哽咽。
泠雪看着他眼中翻涌的浓烈情感，心头轻轻一叹。她知道，他需要的，不仅仅是陪伴和言语，更是安慰。
康熙的离世，对胤礽这位从小由康熙亲自带大的皇子来说，是一个不小的打击。
她没有回避，也没有羞怯，只是静静地看着他，眼神清澈而包容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温柔。
她微微倾身，靠近他，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：
“我知道。”
胤礽心中压抑了太久。
“外面…怎么样了？皇阿玛他……”
泠雪知道他问的是什么。康熙离世时是否是平静的，以及新帝登基，朝局变动。
“皇阿玛走的时候我在身边，安详宁静，没有任何痛苦。”
泠雪顿了顿，继续说道。
“四哥忙得脚不沾地，天天黑着脸批奏折，估计离驾崩不远了。”
她大逆不道地吐槽着当朝皇帝。
胤礽：“……”
他被她这口无遮拦的话惊得咳嗽起来。
“开玩笑的。”
泠雪赶紧拍拍他的背。
“他好着呢，就是累。朝堂上那点事你也知道，无非就是那些。”
她顿了顿，像是随口闲聊般说道。
“后宫就挺热闹的了，封了一堆妃嫔，皇后是宜修姐姐，我是贵妃，年羹尧的妹妹封了华妃，闹腾得很。”
她轻描淡写地描述了如今的局势。
胤礽静静地听着，脸上没什么表情，只是握着毯子的手微微收紧了些。
这些消息，他早已从看守的只言片语中零碎得知，但听她亲口说出，感受还是不同。
“挺好……”
许久，他才低声说了一句，不知是在说哪件事“挺好”。
“是啊，挺好。”
泠雪附和道，又开始叮嘱他。
“所以二哥你也好好的，多吃点长胖点。你也不用担心我。我过得好着呢。”
胤礽看着她那副无忧无虑的样子，沉默了片刻，缓缓地点了点头。眼中涌上失落和无力。
不需要他，她也能过得很好。
他下意识地想松开手，退缩回自己的壳里。
就在他指尖松动的瞬间，泠雪却反手握住了他试图逃离的手。她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。
“二哥……你对我很重要的。”
她低声唤他，声音里充满安抚。
她说着，伸出另一只手，指尖轻柔地抚上他冰冷的脸颊，抚平他微蹙的眉心，动作缓慢而温柔。
她的目光温柔且专注，锁住他的眼睛。
胤礽被她这极致温柔的动作安抚下来，僵直的身体微微放松，望着她。
泠雪的指尖缓缓下滑，抚过他微凉的鼻梁，最后，用指腹按了按他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薄唇。
然后，在胤礽的注视下，她低下头，主动地吻了上去。
这不是一个浅尝辄止的安慰。这是一个极其温柔，却无比深入的深吻。
她的唇瓣柔软而温暖，带着她特有的清甜气息，先是轻轻地贴合，然后耐心地撬开他因惊愕而微启的唇齿，温软的舌尖探入，仿佛要驱散他所有的孤寂和不安，将自己的温度和气息，彻底烙印上去。
胤礽大脑一片空白，仿佛灵魂都被吸吮出来，放在暖阳下细细熨帖。
他下意识地想要回应，身体却软得没有一丝力气，只能被动地承受着，感受着那几乎要将他溺毙的温柔浪潮。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毯子，发出细微的颤抖。
这个吻持续了许久许久，直到胤礽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被夺走，身体软得几乎要从躺椅上滑下去，泠雪才缓缓退开少许。
她的气息也有些微乱，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，眼神却依旧清亮而专注，带着一种餍足的从容。
她微微喘息着，指尖依旧留恋地轻抚着胤礽滚烫的耳垂和泛红的脸颊，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笑意，低低地问：
“怎么样……暖和点了吗？”
胤礽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，胸膛剧烈起伏，脸上布满了红晕，眼神迷离无法回神。他张了张嘴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，只能下意识地点头。
何止暖和。他从内到外都被熨帖得舒展开来。
泠雪看着他这副意乱情迷的模样，满意地弯起了嘴角。
她用手指轻轻揩掉他唇角残留的一丝水光，动作带着点亲昵的狎昵。
“乖。”
她像夸奖一只听话的小动物。
然而，这极致的愉悦过后。
胤礽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唇瓣，感受着那即将抽离的温暖，心中涌起巨大的恐慌。
他伸出手，不是推开她，而是紧紧抓住了她的衣袖。
“皎皎……别离开我……”
他声音沙哑得厉害，带着浓重的鼻音，像撒娇一样。
“再亲亲我……好不好？”
他甚至无意识地仰起脸，只剩下全然的依赖的模样。
泠雪看着他这副罕见的孩子气的撒娇模样，先是微微一怔，随即眼底掠过一丝极深的笑意和怜爱。
她伸出手指，轻轻点了点他的嘴唇，语气带着宠溺的调侃：
“这么贪心，下次不给你带点心了。”
话虽这么说，她却再次低下头，如他所愿地，又一次吻了上去。
这一次，不再是那种缓慢深入的安抚，而是带着点惩罚性的，轻轻的啃咬和吮吸，吻得胤礽手脚发软，只能无力地攀附着她的衣袖，仰头承受着“折磨”。
直到感觉身下的人真的快要喘不过气，泠雪才意犹未尽地放开他。看着胤礽眼神迷蒙、双颊酡红、急促喘息的模样，她轻笑出声，用指尖刮了刮他挺直的鼻梁。
“好了，再亲下去，二哥你怕是要晕过去了。”
她替他拢了拢有些散开的衣领和毛毯，动作细致温柔。
“今天……就先到这里。”
胤礽身体酥麻，连指尖都泛着粉红，眼神湿漉漉地望着她。
他像是被喂饱了奶的猫，乖巧得不可思议，下意识地用脸颊蹭了蹭她还未收回的手心，发出一点表示不满的哼唧声。
泠雪任由他蹭着，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。
她俯下身，在他光洁的额头上，落下了一个轻柔如羽的吻。
“乖，睡一会。”
她低声哄道。
“我在这儿陪着你。”
胤礽被这句承诺和安抚的吻彻底驯服，缓缓闭上眼，呼吸渐渐变得平稳悠长。
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和疲惫，沉沉睡去。唇角，还带着一丝心满意足的弧度。
泠雪静静地看着他沉睡的容颜，看了许久。
高墙依旧，夕阳的余晖将庭院染上一层暖金色。阳光移动，将两人的身影拉长，交织在一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