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既明往阿尔图的宅邸走，脑中细细复盘复盘刚刚的谈话。
那哲瓦德还真是个人物，身为贵族，面对自己这个身份不显赫但能帮到他的人，他不仅没有丝毫倨傲，一口一个“您”叫得自然又诚恳。
他许诺事成后，给阿尔图的十枚金币是明面上的酬劳，然后又表示会额外感谢自己。
这双管齐下，让两个跑腿的都心甘情愿、少些怨怼。
这手段，难怪他能当狗贪官。
虽然方既明不喜欢哲瓦德，但不可否认能从他身上学到些东西。
那盖斯这同志就是死犟，死活不肯向苏丹低头。
方既明甚至怀疑，他脸上横跨鼻梁的、左脸颊上交叉的疤痕，就是之前蹲大牢时，不肯服软的犟脾气惹恼了狱卒造成的。
至于他对自己的冷淡，现在想来也情有可原——
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，突兀地跑过来问“要不要帮忙？”换作是自己，恐怕第一反应也是警惕地回一句“不用了，谢谢。”
“蠢了……” 方既明回忆起刚刚尴尬的场面，忍不住敲敲自己的额头，“我刚刚在干什么啊！丢死人了。”
那种干巴巴的搭讪只会适得其反。
要想有效的接近，还是应该温水煮青蛙。
比如，先提到他那入狱后，为他四处奔走而心力交瘁的母亲，戳中他心底的愧疚和柔软。
等他心中防备松动，再看似不经意地递出橄榄枝：“我这儿倒是有个方法，或许能帮上忙，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听看？”
这样至少给对方留了选择和倾听的空间。
我们的事后诸葛亮方既明觉得自己真是个天才！
真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像阿尔图那样，精准的看透人心，只需要寥寥数语，不管是苏丹还是神明，都能被他哄得高高兴兴。
……
方既明正思索着，一股寒意突然窜上脊背！
他甚至来不及转身，后心便遭受重锤般的一击。
在一声金属碰撞声后，方既明呼吸猛地一滞，整个人向前踉跄几步。
剧痛中回头，身后是一个仅露出眼眸的蒙面人。
显然，这名刺客已发觉寻常攻击无法穿透方既明的护甲，变换招式，手中匕首直取他毫无防备的咽喉！
方既明第一反应是：“哲瓦德还没从牢里出来，怎么就派刺客来刺杀了？”
而身体已本能地向前扑倒，狼狈地撑地稳住，头也不敢回，拔腿就跑。
多亏了阿尔图借给他的铠甲！背后只有沉闷的钝痛，否则那一刀足以送他去见纯净之神。
可他现在手无寸铁，又不会武艺，魔法也仅粗通皮毛，只能靠法阵才能施展——此刻，他就是砧板上的鱼肉，他知道唯有冲向人群才有一线生机。
该死！明明早就知道这鬼地方的险恶，就应该贴身准备几张法阵的……如果还有命回去的话。
他祈祷着能撞见某个路过的强者出手相助。
念头未落，前方巷口又一个手持利刃的蒙面身影，堵住了方既明的去路。
他这是何德何能啊？竟值得别人雇佣两名刺客来取他小命！
刺客们显然已尾随多时，专等他踏入这无人之地才动手。
甚至预判了他逃窜的方向，在他冲入闹市前，完美地完成了合围。
前后夹击，退路断绝。
方既明下意识往路边墙壁靠，声音有些发颤：“两位兄弟……是不是认错人了？我初来乍到，没跟人结仇啊！”
回答他的只有死寂。两双冰冷的眼睛锁定着他，谨慎而迅速地带着死亡的气息步步紧逼。
“钱……那人给了多少？我出双倍！” 方既明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。
然而刺客毫无反应——要么是职业操守如山，要么早已查清他一分钱没有。
完了！难道他就要这么草率的饮恨于此了吗。
就在这绝望的念头升起的刹那，一道赤红的身影闪过！
“铛！铛！” 两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响起。
方既明只觉眼前一花，那两柄索命的匕首已跌落在地！
他惊魂未定地抬眼，那标志性红发映入眼帘，这正是苏丹近卫之一—奈布哈尼。
他甚至未曾拔剑，仅凭剑鞘闪电般的两击，便已瓦解杀局。
两名刺客一击不中，毫不恋战，身影一晃便如鬼魅般消失在阴影里。
奈布哈尼看也未看逃走的刺客，只随意朝瘫靠在墙上、惊魂未定的方既明摆了摆手，语调轻松：“举手之劳。”
话音未落，人已转身朝黑街的方向走去。
他显然尚不认识方既明，刚刚不过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。
方既明回过神，奈布哈尼已经走远了，那下次见他时再好好感谢吧。
……
随着奈布哈尼的身影消失，冰冷的恐惧再次在心头蔓延。
刺客或许依然蛰伏在阴影里，随时等待机会卷土重来。
方既明用尽仅存的力气，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墙根撑起发软的身体，跌跌撞撞地冲向不远处的闹市。
一头扎进熙熙攘攘的街道，鼎沸的人声、混杂的气味将他包裹。
这活生生的、嘈杂的烟火气，像一剂强心针，终于将他从那令人窒息的死亡边缘彻底拽了回来。
他长舒一口气，随意地坐在街边，后背的钝痛和脱力的虚软感此刻才清晰地袭来。
剧烈运动让方既明想要大口喘气，但呼吸幅度一大，整个后背就被扯的生疼。
只有改成小口地腹式呼吸避免疼痛，导致他眼前一阵阵地发黑。
但傍晚将近，人群散去后这里将不再安全。
方既明知道不能在此久留，爬也得尽快爬回去。
揉了揉发软的腿，强打起精神，哪怕绕点路，也要走在人多的地方。
刺客再猖狂，也总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冲出来当街行凶吧？
惊魂稍定，疑问便缠绕心头：他才来半个月，没跟人结仇，那到底是谁非要置他于死地？
刚刚下意识以为是哲瓦德，现在想想不可能。
自己在把话传给阿尔图前，他不会自绝出路。
何况他身陷囹圄，哪能在自己前脚离开监牢，后脚就安排出如此周密的刺杀？
那……答案几乎呼之欲出——只能是因为苏丹对自己的“恩赐”！
允许他挑选一个贵族杀死并继承其爵位，甚至可能豁免刺杀之罪……
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，谁愿意成为这把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利刃之下的祭品？
恐惧催生了最直接也最残酷的解决方案：在他这把刀落下之前，先将他折断！
只要方既明死了，威胁自然就没有了，贵族们的地位与性命，便都保住了。
“这可不就是猜疑链吗……”
贵族们猜测着谁会是他选中的目标，恐惧自己成为那个“幸运儿”。
而对他这个持刀者，他们会默契地达成共识——在他有机会挥刀前，将他抹除！
处刑日前的每一天，只要他还没动手，都可能会受到不同势力派来的杀手索命。
为了活下去，他必须尽快动手，尽快把苏丹给的这把刀挥出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