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在苏丹这次没整什么幺蛾子，似乎真的只是请他吃了顿饭。
但方既明总觉得苏丹看他的眼神有点怪，像是在酝酿点什么……也可能是他总被苏丹惊吓产生的错觉。
反正苏丹这人真想整活，他也预防不了。
走在去苗圃的路上，方既明思考着待会儿讲什么。
大学时期，他曾跟着社团去支教过。
结果好好一个志愿活动，变成了大学生们刷工时和充实履历的表面工作。
孩子们没收获，他也白白浪费了假期。
如今刚好可以弥补遗憾。
那么，他的理念是什么？
他所贯彻的，一向是怎么快乐怎么来——能帮到别人、让别人开心、被人认可、让世界更好、还有吃好睡好……这些都能让他开心。
但这套快乐至上的原则，不能灌输给三观还没成型的小朋友们。
毕竟苏丹和他一样，同样是怎么高兴怎么来。
但能让这家伙高兴的事，对别人来说通常是灭顶之灾。
那讲什么好呢？
反正以他现在在孩子们眼里的形象，是讲不了什么严肃的事了，给这么小的小朋友们讲理念也还是太早。
梅姬……不能再来上课了，要不替她上这节课？
她原本要讲的是慈爱，但方既明自认没那份慈爱。
那讲什么爱？
团结友爱？爱国敬业？兼爱非攻？珍爱生命，远离苏丹？霸道总裁强制爱？……
不对……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。
有了！
方既明到苗圃之前，终于想好了这节课的课题。
……
到苗圃后，他自动忽略了门口那块让他想起社死场景的木牌——“醉汉禁止入内”。
孩子们还没到上课时间，还在午饭后的自由活动。
见他来了，第一批认识他的孩子们围了上来，叽叽喳喳地说道：
“爱唱歌叔叔终于来啦！今天也是来唱歌的吗？”
“叔叔怎么变黑啦？”
“哇！叔叔眼睛下面好青啊，和奈费勒老师一样！”
整个苗圃仿佛都在提醒他那段尴尬的历史。
后面送来的几批孩子没见过他的“伟业”，但也都对他的传说略有耳闻。
他还看到努里丁和他的几个朋友玩在一起，没跑过来，余光却时不时瞟向他。
方既明假装不知道，实则早就发现啦。
反正还没到上课时间，方既明摸了摸离他最近的几个孩子的脑袋，转移了话题：“带我转一圈，好不好？”
孩子们早就不再拘谨，抓着他的衣角就往里走。
苗圃的环境比起上次来时，已经好了许多。
孩子们先带他看了最喜欢的活动区——有用来玩游戏的大片空地，有各种简易的游玩设施，也有一些玩耍的小道具。
回头叫奈费勒再加点球类设施，说不定以后有机会，还能一起打球。
孩子们又带着他去看了他们的宿舍，是大通铺。
但有孩子指着窗外正在施工的大片地方：“叔叔看！奈费勒老师说，后面这里在建的是新宿舍和饭堂！我们冬天就能住上暖呼呼的四人间啦！”
挺好，这不再像孤儿院，越来越像学校了。
上课前，孩子们呼啦啦簇拥着他进了教室，然后坐回了各自座位坐好。
方既明进去就愣住了——他没想到，奈费勒真的按他喝醉后的幻想来布置过。
前后黑板、木质带抽屉的课桌椅，还有“好好学习，天天向上”的红字……他恍惚间差点真以为回家了。
奈费勒坐在后排课桌前，不知道在认真看着什么书。
方既明走过去：“中午好。”
奈费勒抬眸看向他，轻轻颔首：“嗯，中午好。”
他坐在了奈费勒身边，变了一些小零食在桌上：“我猜你没好好吃饭！”
奈费勒没有拒绝，但回答道：“今天和孩子们一起吃的。”
意思就是有好好吃咯？看孩子们不再面黄肌瘦，这里伙食肯定不错。
奈费勒接着问：“你要带来的新学生呢？”
方既明一拍额头：“你提醒我了！”随后转头就冲了出去。
他去接伊曼时，伊曼正站在苗圃门口，没有进来。
方既明几步迎了上去。
伊曼今天身上、手上、脸上都没有涂抹金粉，连发梢的金色也褪尽了，尽是茉莉般的雪白。
可能是方既明家里，没有金粉可用的缘故吧。
不过他连那些繁复的金石首饰都没有佩戴，方既明差点认不出来。
今天的伊曼太有乖学生的样子了，一眼看过去，就有给他颁发“三好学生”奖状的冲动。
方既明也不好意思问人家“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”之类，毕竟确实是他的疏忽：“久等了久等了。”
一边说，一边带伊曼走进教室，让他坐在奈费勒身边的空位。
他又把圣主的大金像变出来，放在后排的空置课桌上。
随后，他走到讲台拍拍手：“同学们！大家应该注意到，我们来了两位新同学，”孩子们纷纷好奇地向后望去，方既明说道，“等下课后再给大家一一介绍哦。”
“那么，上课！”
“老师想问问你们，你们爱不爱这处叫‘苗圃’的地方？”
“爱！”孩子们齐声回答。
“爱不爱你们的奈费勒老师？”
“爱！”孩子们声音超大，有的都喊破音了。
“你们还爱什么呢？”
孩子们七嘴八舌地回答：“好吃的面包！”“我的同桌！”“金币！”……
方既明听完后笑着说：“大家真棒！能找到好多爱的东西。但我发现啊，还有一个特别特别重要、值得被爱的人，好像被大家忘了……”
孩子们正疑惑时，方既明接着道：“是你们自己啊！”
“我们这节课讲的主题是‘自爱’。”
“自爱是什么？”他问。
“爱自己！”一个前排的小男孩大声抢答。
真好，小朋友们没有沉默不语，没有让他这个老师在讲台上尴尬。
“对啦！”方既明笑着点头，“那爱自己，具体该怎么做呢？”
孩子们你看看我，我看看你，爱自己，需要做什么呢？
爱苗圃？知道！爱奈费勒老师？知道！
可，爱自己……该怎么做？
“比如，”方既明走下讲台，站到一个看起来有点瘦弱的小女孩旁边，“如果现在，有人对你说：‘嘿，你长得真难看，没人会喜欢你！’你会怎么想？怎么做？”
小女孩怯生生地缩了一下。
“不要信他！”她同桌的男孩大喊，“他在胡说！”
“对！他在胡说！”方既明声音也高了些，“爱自己，第一步就是要相信自己！相信自己有优点，相信自己值得被喜欢，值得被好好对待。别人说的坏话，别往心里去……”
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闪光点，不要只看到了自己的缺陷和不足，就自暴自弃。”
“要是有一天同学们觉得自己一无是处，就……就去找你们最爱的奈费勒老师，他绝对能发现你们每个人的闪光点！”
“还有呢？”他又朝前走了几步。
“比如，你摔跤了，膝盖破了，流血了，疼得要命。这时候怎么办？”
“哭！”一个年纪小的孩子理所当然地说。
“哭当然可以，我疼我也哭。”方既明点头，“哭完了呢？是不是要赶紧想办法？比如，找大人帮忙清理伤口，包扎好，对不对？不能让它一直流血，不能让它一直疼下去。”
“还有的笨蛋，心情不好就伤害自己，遇事不决就自残，甚至会想不开……”
伊曼觉得他好像意有所指，但他不能确定，毕竟方既明一直没看他。
“我能理解，你们都是很善良的人，遇到痛苦的事时，才会将利刃对准自己，而非别人。”
方既明神情和语气都严肃起来：“不管是谁，都可能有绝望的时候。我希望各位在动手前，可以先想想我。”
“我并不是说我有多坚强……”他认真看向伊曼，看向奈费勒，看向每一个小朋友，“我向各位承诺，不管你是什么身份，也不管我是什么身份，在你痛苦、绝望的时候，都可以来找我。”
“虽然我不一定能帮到你们，但至少，我可以听听你们说话，陪陪你们，给你们唱唱歌。”
有的孩子还太小，不懂这些，听到“唱歌”，又咯咯笑了起来。
方既明也趁此机会缓和了气氛：“那么，这就是爱惜自己的身体。”
……
“爱自己，还要让自己开心点。”方既明走回讲台，“找到你喜欢做的事情。比如，你喜欢在空地上疯跑，跑累了就躺在草地上看云；或者你喜欢安安静静地看书，体悟作者的心境，沉浸在另一个世界；又或者，你喜欢跟好朋友一起玩泥巴、搭房子……”
“只要是让你觉得开心又不伤害别人、不伤害自己的事，都可以去做！让自己高兴，这也是爱自己很重要的部分哦！”
“当然啦，”方既明话锋一转，“爱自己可不是让你变成小霸王。不能只顾着自己高兴，就去抢别人的东西，或者欺负别的小朋友。”
“那叫自私，不叫自爱。自爱嘛，是让自己变得更好，更开心，也伤害不到身边人。”
他总结道：“所以，爱自己，就是相信自己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和心情、做让自己开心的事，还要懂得尊重别人、尊重自己。”
年纪大些的同学们若有所思，年纪小的同学们似懂非懂。
最后，是讲座必备的提问环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