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辇香车刚出坊市西口,井上花忽地抬手按住眉心,指尖一颤,仿佛捏住的不是记忆,而是命运的脉门。
刹那间,她周身气机炸裂!
那具慵懒斜倚的身躯如神剑出鞘,雪青长裙上金铃齐喑,发间幽冥铃兰无风自动。
叮......咚......
这一声,不响于耳,直叩魂魄深处!
“不可能!”她声音如刀斩铁,“一本画册,也敢引动孤的封印?!”
可她的灵脉已经炸了。
一股阴寒如九幽毒龙自丹田逆冲而上,撕经裂脉,噬魂啃骨。耳边骤然响起五岁那年测灵台上的讥笑:“井上花?灵根驳杂,道体凡胎,不如去打扫灶台!”
瞳孔骤缩如针,呼吸停滞。
不是幻觉,是耻辱再临!
那一夜,月圆如血,黑猴魔影自地底爬出,龇牙咧嘴追了三条街,吓得她蜷缩柴房灶头三天三夜不敢出声。父亲以秘法封印此段记忆,只留下每逢月圆便如刀割神魂般的噩梦。
如今,封印碎了。
她猛然掀开帘幕,一声凄厉长啸撕裂长空:“掉头!回坊市!”
两名黑衣弟子一震:“师姐,退婚已成定局。”
“孤,要回坊市!”她双目赤红,额角青筋暴跳如龙,“还有一本画册......给孤烧了!立刻!现在!”
声落如雷,这一位正在气头上,无人敢劝,云辇调头,车轮碾过青石发出刺耳尖啸。可就在转向刹那,她眼前一黑,识海轰然炸裂!
柳姑娘的影像浮现脑海,温婉一笑,眸光清澈,灵韵流转。那张脸越靠越近,最后贴在她眼前,轻轻启唇:“你配说我?”
“滚!!”她一掌拍出,灵木车壁轰然炸裂,蛛网裂痕蔓延如雷劫余波!
她喘息如小兽,十指死死抠进坐榻,指甲崩断,血染锦缎。欲运功镇压,灵力入经脉即逆冲,五脏六腑几欲撕裂。执念粉不是毒,是钥匙。
专开她最不敢见光的伤疤:
她不是天骄,她是废物。
“原来......潘安是冲这个来的。”她咬牙切齿,冷汗滑落如雨,“他知道孤怕的是什么?这怎么可能?”
她闭眼,深吸,再睁眼时,眸中已燃起幽火。可越是冷静,那股耻辱感就越清晰。她想起坊市门前,潘安那句轻描淡写:“这不是退婚,是逐客令。”想起他弯腰拾起退婚帖时的从容,想起他手中那本画册封面上柳姑娘的笑容。
她忽然明白,那不是画册。
那是审判书。是潘安亲手写下的,对她傲娇过往的死刑判决。
.......他不是在退婚,是在宣判。
坊市店内,潘安端坐柜台后,指尖轻点桌面,如拨动命运琴弦。
他面前摊着一张灵纸,其上波形图跃然浮现。红线跳动,峰值锁定在第三页瞬间,井上花的创伤激活指数87.3%,误差不足0.2%。
“贵女天骄?”他低声一笑,唇角微扬,“不过是个纸老虎,一戳就破。”
他收起灵纸,袖中取出小瓷瓶,倒出三颗青光流转的糖丸,掌心托起,宛如托着三枚命运筹码。
门外脚步急促,两名黑衣弟子杀气腾腾而来。
“潘少主。”一人冷声道,“我师姐说了,你不签退婚帖,废灵散立刻生效。”
潘安不抬眼,只指尖轻推,桌面灵光升腾,半空中浮现出西街破屋的三维灵图。这是他改良后的全息投影,只见......墙塌顶漏,地下三层,猩红“丹”字如血滴落,触目惊心。
“你们师尊藏了五十颗邪丹。”他语气平淡,却字字如刀,“每一颗,都是用活人祭炼的。联盟执法堂见之必诛,抄一次,灭一宗。”
两人脸色剧变,如遭雷击。
“胡说!那屋子是废墟,没人敢去!”
潘安冷笑,指尖一划,图中浮现一行小字:“守阵两人,换班时间:子时三刻。”
“你们今晚可以去查。”他收起灵图,将三颗糖丸捏于指间,轻轻一弹,“退婚可以,赔我一千灵石作精神损失费。否则,我现在就传讯执法堂。”
“你......”
“或者。”他打断,眸光如寒星,“你们现在就走,等我明天把这图贴满坊市,让全城都知道,黑云宗在炼邪丹。”
两人对视,冷汗涔涔。他们知道,潘安从不说空话。那图细节精准到守阵修士的换班时间,绝非虚妄。
“我们……回去禀报师姐。”
“去吧。”他挥袖,糖丸归瓶,“顺便带句话....‘解药限量五十颗’,卖完即止。要的话,趁早!”
两人仓皇离去。
潘安靠回椅背,揉了揉太阳穴。精神力消耗不小,但他眼神如刃,清明如初。
他知道,这一局,才刚刚开始。
真正的棋手,从不急于落子,只等对手自己走进死局。
云辇刚停,井上花便听弟子急报。
“师姐!潘安有货仓全图!连守阵换班时间都一清二楚!他还说.......要公开!”
她静坐车内,纹丝不动。
“他还......要我们赔一千灵石精神损失费,否则立刻传讯执法堂。”
井上花看着自己颤抖的手,半晌不语。
她本是憋闷难耐,闲极寻趣而出,便是这退婚之举,也只为折辱那位攀附上宗的“废柴少主”,图个乐子而已。孰料今日竟弄巧成拙!反落得任人践踏的蝼蚁之境,她带来的废灵散,如今怕是成了旁人笑柄。这天地宠儿只能有她一个人,这潘安何德何能居然也有道体?她原本想的是毁去他的灵根,看着他绝望死去。
婚约?她从没想过,她是先天道体,必然一路飞升直抵大道,怎可与枯骨厮守一生?
.......可是。
.......可是,他只需动念,便能覆灭她的宗门。
“孤,竟被一个废柴少主逼到如此地步?”她忽然笑了,笑声如坠盘碎玉,“真是......可笑至极。”
取出玉符,欲联系父亲。符光黯淡,毫无回应。
井上花心头一沉。
父亲被禁联了?
长老会已知邪丹的事,正在清算?她若再添乱,父亲怕都保不住。
她缓缓闭眼,从怀中抽出那张黑底金纹的退婚帖的副本。“井上花敬上,婚约作废”,笔锋凌厉,蕴含一丝破天断玉之姿,这曾是她骄傲的宣告。
如今,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,烫得她掌心焦裂。
指尖一弹,火符落下,吞噬了“井上花”三字。
她凝视火光,眉头紧蹙,蔓声重复那句话,“这不是退婚,是逐客令?”
她转身,下令:“传孤旨意,全宗闭门,不得再提妙音门之事。违者,逐出宗门。私议者,灭九族。”
弟子领命而去,片刻后,一道流光直射黑云主宗方向。
她撇开婢子井水独处,雪青长裙垂地,金铃无声。发间幽冥铃兰微颤,似在哀悼一个时代的终结。
忽然想起潘安最后看她的眼神。不是怒,不是喜,而是.......怜悯。
像看一个被自己执念困死的可怜虫。
攥紧粉拳,指甲掐进掌心,血珠渗出。
“潘安......”她低语,声音发颤,“你可知触怒孤的后果?你可知会付出怎样的代价?”
妙音门坊市东口,阳光如金,洒向亭台楼榭。
潘安立于印坊,手中持一罐糖,掏出来一块扔进嘴里,双目扫过长街。
风过檐角,铃音轻响。
潘安抬眼,望向天际。
这一局,他不是赢了。
他只是重新介绍一下自己。
让所有人,认识一下什么叫.......真正的狠人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