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谓礼物,不过是把舍不得扔的垃圾塞给别人的借口。
总部顶层会议室。
三位高层——不高、不矮、野不廋——齐刷刷盯着江言,表情像是生吞了整盒过期的鲱鱼罐头。
“你说什么?”不高不可置信。
江言掏了掏耳朵,一脸嫌弃:“您老是活太久耳背了?需要我帮您挂个耳科急诊吗?”
野不廋叹了口气,还想抢救一下:“江言,你再考虑考虑,这事关……”
话没说完就被不矮一把打断:“考虑个屁!让他滚!真以为总部没他就不转了?”
不高抬手制止了即将爆发的内战,目光复杂地看向江言:“你确定想好了?”
江言咧嘴一笑,露出八颗白牙:“比确定今晚吃火锅还要确定。”
“走吧。”不高最终挥了挥手。
江言转身就走,双手枕在脑后吹着口哨,走到门口时还故意回头翻了个白眼:
“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。”
结果,没走出两步,就被一个看起来刚实习没多久、满脸慌张的小助理给拦下了。
“又干嘛?”江言垮着脸,“是突然想起没给我发退休金吗?”
助理憋得满脸通红,深吸一口气开始背诵:“那个…几位元老让我转达:这里永远有你的位置,大门随时为你敞开……”
江言挑眉:“就这?”
助理脸上的慌张切换成一种带着报复快感的笑容,声音都拔高了一个度:“还有,祝您早点死。”
空气安静了三秒。
“噗——”江言突然笑出声,“回去告诉他们,让他们也早点死。”
说完潇洒转身,风衣下摆甩出个嚣张的弧度。
助理气得原地跺脚:“嚣张什么!迟早有一天我要把你踩在脚下擦地板!”
会议室里,野不廋望着窗外渐行渐远的身影叹气:“真就这么放他走了?”
不高慢悠悠抿了口茶:“不然呢?你留得住他吗?”
“我可以下药!”不矮拍桌子。
“然后被他反手灌进你茶杯里?”,不高挑眉。
野不廋还在垂死挣扎:“可他……”
“正是因为他有能力,走了才是好事。”不高起身走向门口,“某些麻烦……也该去找正主了。”
门外偷听的助理一个趔趄摔进来,三人同时沉默。
…
刚晃悠到大厅,江言就看见前台那位微笑小姐正一丝不苟地摆弄着一瓶花。
他嘴角一勾,顺手就从旁边的装饰盆栽里薅了朵可怜的小野花,吊儿郎当地叼在嘴里,晃了过去。
他胳膊往光滑的前台台面上一撑,身体前倾,笑得没个正形。
微笑小姐抬头,电子眼扫描到他那张脸,瞬间切换回标准待机模式,低下头继续整理花枝。
江言也不在意,凑近了些,笑嘻嘻地问:“这位小姐,遇上烦心事儿了吗?可否与小生分享分享。”
“如果您能立刻离开我的视线范围,我的运行效率将会提升13.7%,愉悦度或许能有所上调。”
微笑小姐头也不抬,机械臂精准地将一支歪斜的花扶正。
江言把嘴里的小野花拿下来,在指尖转得飞快:“你说你,天天杵这儿,对着花花草草、进进出出的家伙,就不觉得无聊蛋疼?”
“我的程序中并未载入‘无聊’或‘蛋疼’的相关定义及情感模拟模块。”
微笑小姐终于停下手,拿起他指尖转悠的花,顺手插回旁边的盆栽,“说吧,这次又是什么事?扶老奶奶闯公路?还是帮蟑螂搬家?”
江言顿时捂住心口,表情痛彻心扉:“我在你心里就这形象?太伤我心了!”
眼看微笑小姐一副“请勿打扰”的待机模样,江言撇撇嘴,收了耍宝的心思。
他哗啦啦一下从兜里掏出代表天行者身份的一堆零碎——证件、密钥卡。
最后褪下手腕上那个不起眼的黑色手环,“啪”一声轻轻拍在光洁的台面上,推到她面前。
“呐,哥这人没别的本事,就是专治各种不开心。”
他歪着头,手撑下巴,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,“说说呗,啥事让我们微笑小姐处理器温度都升高了?”
微笑小姐的视线在手环和江言笑嘻嘻的脸之间移动了一下,瞳孔深处的微光几不可察地闪烁加速:
“您的行为无法被有效解析。请说明意图。”
“哎呀,不想说算了,我可不搞强迫那套。”
江言摆摆手,随即又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,
“不过呢,我这有个天大的好消息,保准你听了……嗯,就算不会开心,至少也能让你散热风扇转慢点。”
“请陈述您所谓的‘好消息’。”微笑小姐的语气依旧平稳无波。
江言清了清嗓子,故意拖长了调子:“哼哼,听好了啊——我不干了。”
从今往后,再也看不见江言这号惹事精了,“怎么样?这消息够不够劲爆?开不开心?”
微笑小姐正在调整花枝的手指蓦地停顿了一帧。
她抬起头,眼部传感器微微聚焦,那种公式化的微笑淡去了一丝。
“根据协议与风险评估,总部批准您离职的概率低于0.43%。您采取了何种非常规手段?”
“嗯?”江言像是发现了新大陆,“这算是在担心我?舍不得我走?”
“无法理解‘舍不得’的情感模拟。请正面回答我的问题。并且,重复一遍,我不存在此类情感。”
微笑小姐微微后仰,拉开了点距离。
“没劲。”江言顿觉无趣,撇撇嘴,“你就说,这消息值不值得你给个笑脸?”
微笑小姐沉默了片刻,机械臂伸出,拿起台面上的手环,同时前台内置的系统屏幕上一连串数据流飞速闪过。
所有关于江言的访问权限和身份标识被逐一抹除。
做完这一切,她才重新看向江言。
“很抱歉,我的核心程序内并未定义‘开心’的响应机制。因此无法对该消息做出符合您期望的情感反馈。”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板的电子音。
江言却盯着她,忽然又笑了,带着点看穿一切的戏谑:
“你知道吗?虽然你总把‘我是机器’挂嘴边,但你刚才愣的那一下,还有现在这故作镇定的样儿……简直跟那些口是心非的人类小姑娘一模一样。”
他身体前倾,压低声线,像是在分享一个秘密:“你到底在……怕什么呢?”
微笑小姐的机身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:“我仅依据程序运行。无需成为人类,也无需渴望。任何异常波动均属系统误差,需及时修正。”
“嘴硬。”江言嗤笑一声,耸耸肩,“行吧行吧,你说误差就误差,你说机器就机器。”
他摆摆手,转身作势要走。
“江言。”微笑小姐忽然叫住他。
“嗯?”江言回头。
只见她不知从哪取出一朵花。
那花的外包装纸早已褪色发黄,边缘破损,显得陈旧而脆弱,与周围鲜亮的环境格格不入。
“麻烦你,顺手帮我丢弃它。”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,“枯萎的造物,已无留存价值。”
江言接过那朵纸花,手指触碰的瞬间,他眉头微挑——这花的重量,似乎远比它看起来要沉。
他仔细看了看,发现花瓣虽然陈旧,但每一片的剪裁和折叠都异常精细,能看出花费了不少心思。
“我发现……”他故意拉长声音,注意到微笑小姐的机身似乎又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,传感器光芒都凝固了。
他恶趣味地停顿了一下,才吐槽接上,“……你好懒啊,自己没长手吗?垃圾桶不就在你旁边?”
微笑小姐的处理器似乎轻微地响了一声,她转过头,看向空无一物的墙面:
“工作时间,不得擅自离岗。这是规定。”
“切,规定不就是用来打破的嘛……”
江言嘀咕着,但还是接过了那朵沉甸甸的纸花。
他捏着花茎,在指尖转了两圈,最后看了眼面前站得笔直的微笑小姐。
“行吧,再帮你一回。谁让我这人,就是心软呢。”
他耸耸肩,将那朵旧的纸花揣进兜里,哼着小曲走出大门。
微笑小姐静静地站在原地,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感应门外。
她眼中流光轻微地闪烁了几下,最终恢复成平静的待机模式,继续整理着桌上永远鲜艳的花束。
透过玻璃,江言瞥见微笑小姐正拿起另一朵鲜花,放在传感器前久久凝视。
有情况!非常之有情况!绝对有情况!
意识之种在他耳边大呼小叫,激动地上下蹦跶。
江言没搭理它插科打诨,双手插兜晃过了一个又一个垃圾桶。
你怎么还不扔掉?种子绕到他眼前,发出大大的问号。
“唉——”江言拉长了调子,从口袋里掏出那朵旧花,举到眼前端详。
阳光透过褪色的包装纸,隐约照出里面排列整齐的电池轮廓。
“这可是‘少女’(?)的心意啊,能随便扔吗?而且你看清楚,这是用电池做的花哎。”
虽然包装纸残破褪色,花瓣边缘卷曲、还有不少裂缝,但电池排列得规规整整,花瓣剪得大致匀称,能看出花了心思。
花蕊处那颗失去光泽的小珠子,还系着一条有点起毛的线。
破旧是破旧了点,但当初那份小心翼翼的心意,还藏在细节里。
电池?花?种子凑近了些,还有这种操作?这算什么,赛博朋克怀旧风?
江言斜眼看它,嘴角勾起坏笑:“发光就是它的开花,怎么样,要不要给你表演一个?”
不要。
种子立刻拒绝,极其嫌弃的表情,肯定又是那种‘嘭’一下差点炸掉眉毛的开花方式,对吧?
“切,没劲。”
江言把花揣回兜里,拍了拍,“走了走了,天高任鸟飞,海阔凭鱼跃。接下来的日子,可是真正的——带、薪、休、假。”
带薪?种子拟态出一个计算机,数字疯狂跳动,醒醒!你上个月的工资就被扣光了!我们还欠梵古寨一副新眼镜!负债休假还差不多!
“细节不要在意!”江言大手一挥,毫不在乎,“重点是休假!而且……”
他嘴角勾起坏笑,眼神微微亮了起来。
某些藏在暗处的家伙,估计也快等不及要跳出来了吧?
毕竟,他现在可是‘无组织、无纪律、无法无天’的三无人员了,揍起来更顺手,也不用写那么多废话报告了,多好。
那我们现在还要去哪里?种子飘到他肩膀上。
江言迈开步子,风衣下摆划出潇洒的弧度。
“去解决最后的问题,蚀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