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间如同指尖的流沙,在汗水的浸泡和复健器械的规律声响中悄然流逝。
转眼间,Ih全国大赛的硝烟已然散尽,夏日步入尾声,而通往冬季高中排球锦标赛(春高)预选赛的道路,则在新学期的开始,悄然铺开。
对乌野高中排球部而言,这个秋天注定不同寻常。
他们是卫冕冠军,是众矢之的,更是承载着无数期待与审视的目光。
影山飞雄的康复进程,在星野父女带来的尖端数据分析系统辅助下,步入了一个更加科学且高效的阶段。
他的左膝活动度稳步提升,肌肉力量逐渐恢复,甚至开始进行一些无对抗的低强度跳跃和移动传球练习。
虽然距离完全恢复竞技状态尚有距离,但那日复一日的痛苦磨砺和精准训练,正将他淬炼得比受伤前更加可怕——一种融合了顶级球感、战术智慧和钢铁意志的可怕。
他像一柄被重新锻造的利剑,在鞘中默默积蓄着锋芒。
晴几乎成了影山的“专属”康复助理和数据分析师。
除了学校的课程和部活的必要工作,她的大部分时间都泡在了医院或借助远程系统与影山一同钻研战术。
那套强大的分析系统被她运用得越发纯熟,她不仅能快速调取任何对手的资料,还能根据影山每天的康复数据,微调战术模拟中的参数,使其无限接近于影山未来回归时可能达到的实际状态。
两人之间的默契,在无数个共同面对数据和伤病的日夜中,沉淀得越发深厚。
那种因意外之吻而生的微妙尴尬,早已化作战友般的信任和一种心照不宣的亲密。
然而,平静的训练日子被一则消息打破。
春高宫城县预选赛的分组抽签结果出炉——乌野高中,作为种子队,将在四分之一决赛中,迎战他们Ih全国大赛中的老对手,也是让他们付出了东峰旭肩伤复发惨痛代价的强敌——狢坂高校!
消息传到东京的复健中心时,影山正完成一组平衡训练,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。
晴将平板电脑递到他面前,屏幕上显示着新鲜出炉的对阵表。
当“狢坂高校”四个字映入眼帘时,影山正在用毛巾擦汗的动作瞬间停滞。
病房里的空气仿佛骤然降温。
他冰蓝色的眼眸死死盯着那个名字,瞳孔深处仿佛有寒冰凝结,又似有暗流涌动。
左膝处,传来一阵清晰的、仿佛被记忆牵动的隐痛。
Ih赛场上,东峰前辈倒地时痛苦的神情、狢坂队员冷漠的眼神、还有那份因自身缺席而刻骨铭心的无力感,如同潮水般瞬间涌回脑海。
他沉默了很久,久到晴几乎以为他会失控。
但最终,他只是极其缓慢地放下毛巾,接过平板,手指无意识地收紧,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。
他没有咆哮,没有愤怒,只是用一种异常平静,却冷得刺骨的声音问:
“具体时间?”
“下周六,下午两点,县立综合体育馆主馆。”晴回答,留意着他每一丝细微的情绪变化。
影山点了点头,没再说话,将平板递还给晴,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。
但晴能感觉到,他周身的气息已经变了。
那是一种猎人嗅到猎物气息的、全神贯注的冰冷杀意。
接下来的康复训练,影山完成得异常沉默,也异常凶狠,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股要将什么东西撕裂般的狠劲。
周六,县立综合体育馆主馆人声鼎沸。乌野高中作为新科全国冠军,吸引了远超平时的关注度。
看台上座无虚席,媒体的长枪短炮早已架设到位。
乌野的队员们身着熟悉的橙黑色队服,正在进行赛前热身。
气氛凝重而热烈。
东峰旭的肩膀经过了充分的治疗和休养,已经重返赛场,但每次大力扣杀后,他下意识活动左肩的动作,依旧让场边的乌养教练和晴心头一紧。
日向翔阳像上了发条一样满场飞奔,月岛萤冷静地进行着拉伸,菅原孝支和泽村大地低声交流着最后的战术细节。
晴坐在记录台旁,面前摊开着数据板和笔记本电脑。
父亲星野宗一郎作为特聘顾问,也来到了现场,坐在教练席后方,神情专注地看着赛场。
他的到来,无疑给乌野注入了一剂强心针。
狢坂高校的队伍在比赛开始前十分钟,才浩浩荡荡地入场。
依旧是那副王者之师的派头,整齐划一的热身动作,冷漠而自信的神情。
他们的王牌主攻手,桐生,走在队伍最前面,高大的身材和凌厉的眼神自带压迫感。
他的目光扫过乌野半场,在经过记录台时,有意无意地在晴和她面前那台昂贵的分析电脑上停留了一瞬,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、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弧度。
热身结束,双方队员列队,致意。裁判抛硬币,挑边。
一切按部就班,空气却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。
就在队员们即将散开,准备开始比赛的前一刻,狢坂的队伍中,桐生忽然向前走了两步,越过了中线,径直朝着乌野的记录台方向走来。
他的这个举动十分突兀,立刻吸引了全场的目光。
桐生在记录台前站定,目光先是落在星野弘树身上,微微颔首,算是打过招呼,毕竟星野在业内颇有声望。
随即,他的视线转向一旁的晴,以及她面前屏幕上闪烁的数据分析界面。
他双手插在裤兜里,姿态放松,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。
“星野顾问,”桐生八开口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入附近每个人的耳中,“久仰大名。没想到您这样的人物,会屈尊来指导一支……高中生队伍。”他的语气听似客气,却带着刺。
星野宗一郎面色平静,推了推眼镜:“优秀的苗子,值得最好的培养。”
桐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,目光重新回到晴身上,那抹轻蔑更加明显:“靠着女人和电脑算出来的数据打球……呵,乌野的冠军奖杯,拿着不烫手吗?”
他顿了顿,声音提高了一些,确保周围不少人都能听见,“要我说,排球,终究是靠实力在场上打出来的。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,不过是弱者自我安慰的借口罢了。”
这番话,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,瞬间引爆了全场!
乌野的队员们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,日向翔阳气得当场就要冲过来,被山口忠和缘下力死死拉住。
菅原孝支和泽村大地眉头紧锁,月岛萤镜片后的目光冷得像冰。
场边的观众一片哗然,记者们更是兴奋地调整镜头,对准了这突如其来的冲突焦点。
晴的脸颊瞬间涨红,不是羞怯,而是愤怒。
她握紧了拳头,指甲深深陷入掌心。
父亲轻轻按住了她的肩膀,示意她冷静。
然而,有一个人,动作比任何言语都快。
就在桐生话音刚落的瞬间,一道橙黑色的身影,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,猛地从乌野的半场冲了过来!
是日向翔阳!
他挣脱了队友的阻拦,如同一颗小炮弹般冲到桐生八面前,尽管身高差距悬殊,他却毫无惧色地仰着头,怒吼道:“你说什么?!不准你侮辱晴和我们乌野!”
桐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眼神如同在看一只吵闹的虫子,连回应都懒得给。
但真正的风暴,并非来自冲动的日向。
就在场面即将失控之际,乌野的准备区内,一个一直背对着场地、默默进行着手腕热身的身影,缓缓转了过来。
是影山飞雄。
不,他今天并未进入大名单,穿着的是训练服。
但他的存在感,却在这一刻压过了所有人。
他刚才一直在安静地活动着手腕,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。
直到桐生说出那番话,他才停下了动作。
他没有像日向那样冲动,甚至脸上没有任何明显的怒意。
他只是转过身,冰蓝色的眼眸平静无波地看向桐生,那目光,冷得像是西伯利亚的冻土。
然后,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,影山弯腰,从脚边的球筐里,拿起一颗排球。
他的动作不疾不徐,甚至带着一种仪式般的郑重。
他单手托着球,目光依旧锁定着桐生,脚步开始有节奏地后移,丈量着距离。
“影山?”乌养教练惊呼,想要阻止。
但影山仿佛没有听见。
他在距离记录台、也距离桐生八大约十米的位置站定。
那是发球区到球网的距离。
下一秒,他动了。
标准的、无可挑剔的发球助跑!
起跳!身体在空中极度舒展,如同一张拉满的弓!挥臂动作流畅而充满爆炸性的力量!
“咻——!”
排球离手,发出尖锐的破空声,化作一道橙色的闪电,并非飞向球场,而是以一条笔直得令人心悸的路线,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,直射向——仍然站在记录台前、背对着影山的桐生八的后脑勺!
速度快到极致!角度刁钻无比!
“危险!”惊呼声四起!
桐生在最后一刹那感受到了背后袭来的恶风,战斗本能让他猛地一侧头!
“砰!!!”
一声沉闷的巨响!
排球擦着桐生八的耳际呼啸而过,重重砸在他身后几米远的广告牌上,发出巨大的声响,甚至将厚厚的广告牌砸得凹陷了下去,然后弹飞老远!
整个体育馆,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。
桐生僵在原地,脸颊被球风刮得生疼,几缕头发被吹乱。
他缓缓转过头,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和暴怒的神情,死死地盯住了那个扔出球后,已经稳稳落地,面无表情看着他的影山飞雄。
影山站直身体,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,冰蓝色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情绪,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冷。
他迎着桐生八杀人的目光,用清晰而平静,却足以让全场都听到的声音,一字一顿地说道:
“手滑。”
“抱歉。”
寂静持续了足足三秒。
随即,裁判的哨声尖锐响起,冲过来制止事态升级。
乌野的队员们一拥而上,隔开了对视的两人。
场面一片混乱。
而影山,在说完那两个字后,便不再看桐生八,而是将目光转向了记录台后,脸色苍白的晴。
他的眼神依旧冰冷,但其中却传递出一种不容置疑的、强大的庇护意味。
他用自己的方式,最简单、最直接、也最影山飞雄的方式,回应了狢坂的挑衅,守护了他的“数据分析师”和队伍的尊严。
最终战的序幕,以这样一场充满火药味的冲突拉开。
桐生的嘲讽,影山霸气的“手滑”回击,已将这场比赛的基调定在了不死不休的激烈程度上。
悬念,不仅在于比赛的胜负,更在于这场冲突将如何影响双方队员的心态,以及,影山飞雄这石破天惊的一球,是否预示着他回归的脚步声,已近在咫尺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