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岛萤那一记冷静到极致的时间差扣杀,像一柄精准的手术刀,划开了井闼山密不透风的防守壁垒,也让乌野几乎窒息的进攻端重新呼吸到了新鲜空气。
13:7的比分,虽然依旧落后,但那股被绝对实力压制下的沉闷感,被这灵光一闪的配合驱散了不少。乌野的替补席爆发出激动的欢呼,场上的队员们也相互击掌,眼神中重新燃起了斗志。
“漂亮的战术!乌野高中的应变能力非常出色!”解说员的声音带着赞赏,“月岛萤这名选手,不仅拥有出色的拦网高度,他的进攻意识和时机把握也相当老道!”
井闼山学院请求的暂停适时到来,打断了乌野刚刚起势的节奏,也给了强队调整和喘息的机会。
趁着暂停时间,乌野的队员们迅速围拢到乌养教练和菅原身边,补充水分,聆听接下来的部署。晴也抓紧时间,将刚才记录的几个关键数据点,尤其是井闼山在防守月岛时间差时暴露出的短暂混乱,指给菅原和月岛看。
“他们重点盯防日向,对月岛学长你这边的移动预判明显不足,”晴语速很快,但清晰,“暂停后他们肯定会调整,但刚开始的几分钟可能还会留有惯性,可以再尝试打一两次变化。”
月岛推了推眼镜,淡淡地“哦”了一声,算是回应。菅原则认真地点点头:“明白,我们会见机行事。”
场边气氛紧张而有序。
然而,就在这短暂的暂停间隙,看台上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插曲。在为数不多的乌野支持者区域,一个身影站了起来。那是一个穿着得体、气质沉稳的中年男人,他手中举着一条临时手写的横幅,纸张有些简陋,上面的字却写得清晰有力:
【数据分析师 加油!乌野Fight!】
举着横幅的男人,正是晴的父亲,星野宗一郎。
他的出现和这个略显突兀的举动,立刻吸引了不少目光。毕竟,在满是给球员加油的横幅和标语中,单独给“数据分析师”加油的,可谓绝无仅有。
“诶?那是谁?”
“数据分析师?是乌野的那个女经理吗?”
“是她父亲吧?看起来很有气质的样子。”
看台上传来一阵窃窃私语。
场边的晴,正在全神贯注地和山口忠确认下一个轮次的防守站位,并没有立刻注意到看台上的情况。直到山口忠有些不好意思地指了指看台方向,小声说:“晴,那个……好像是伯父?”
晴顺着山口忠指的方向望去,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举着横幅、正微笑着看向她的父亲。她先是愣了一下,随即脸颊迅速染上了一层薄红。
父亲怎么会来?还举着这么……显眼的牌子?一股混合着惊讶、尴尬和一丝莫名暖意的情绪涌上心头。
父亲一向支持她的选择,但如此直接地出现在全国大赛的看台上,用这种方式表达支持,还是让她感到意外。
就在这时,暂停结束的哨声吹响了。队员们重新上场。晴赶紧收敛心神,将注意力拉回赛场,但眼角的余光还是忍不住瞥向看台。父亲对她点了点头,眼神里是无声的鼓励。
比赛重新开始。井闼山果然做出了调整,加强了对网前各个位置的警惕,尤其是对月岛萤的盯防不再像之前那样松懈。
双方的争夺更加激烈,每一个回合都如同绞杀,比分交替上升,但井闼山凭借更胜一筹的整体实力,依然保持着微弱的领先优势。
15:10。井闼山领先,乌野获得发球权。
轮到月岛萤发球。他的发球势大力沉,目标是井闼山的接应球员。球速很快,对方接应勉强将球垫起,但一传直接冲网!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情况,球几乎垂直向上飞起,高度不足,极易被对方直接拦死或打探头!
“糟糕!”乌野众人心头一紧。
井闼山的二传手已经迅速移动到网下,准备处理这个“馅饼球”。他的眼神扫过乌野半场,寻找着最合适的攻击点。
场边,晴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。这个球处理不好,很可能直接丢分!她的大脑飞速运转,根据这位二传手的习惯和场上队员的站位,瞬间判断出他最有可能将球传给位置最好、也是最具威胁的佐久早圣臣,打一个简单的探头球!
几乎是本能反应,晴立刻拿起记录板,想要写下提示,或者大声提醒前排拦网注意佐久早的直线。然而,就在她拿起板子的瞬间,眼角的余光再次瞥见了看台上那个显眼的横幅和父亲专注的目光。
这一刹那的分神,是致命的。
她的动作慢了半拍,提示没能及时发出。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,网前的二传已经出手了!他没有选择看似最稳妥的传给佐久早,而是手腕一抖,将一个又低又快的二次吊球,直接点向了乌野前排与后排之间的无人地带!
是假动作!他骗过了所有人!
“啊!”乌野队员惊呼。
西谷夕奋力鱼跃扑救,但鞭长莫及。排球轻盈地落在乌野的场地内。
16:10。井闼山得分。
“啧!”月岛咂了下嘴,显然对这个丢分很不满意。其他队员的脸上也写满了懊恼。这个球丢得太憋屈了,完全被对方二传戏耍了。
而场边,晴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。她握着记录板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,一股强烈的自责感如同冰水般浇遍了全身。如果……如果她没有分神去看父亲,如果她能更专注、更及时地做出判断和提示,这个球……也许有机会救起来?至少,前排的拦网不会完全被欺骗。
是她的失误。因为场外的干扰,导致了球队的失分。这种认知让她感到一阵眩晕和羞愧。
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乌养教练的表情,更不敢去看场上队员们失望的眼神。数据分析师的职责就是在电光火石间提供最准确的判断,而她,失职了。
看台上,星野宗一郎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失分与女儿那一瞬间的迟疑有关,他举着横幅的手缓缓放了下来,眉头微蹙,眼中闪过一丝担忧。
就在这时,电视转播镜头似乎有意无意地扫过了乌野的替补席,捕捉到了晴低着头、紧咬下唇、一脸自责的模样。这个画面,也同步传到了东京的病房。
影山飞雄的眉头瞬间拧紧。他看到了那个失球的全过程,也看到了晴在丢分后的反应。他能想象到她此刻的心情。
那种因为外界因素导致失误的自责,他再熟悉不过。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屏幕一角那个放下的横幅,和看台上那个模糊的中年男人身影,眼神冷了一下,但很快又移回晴的身上。
下一球,乌野进攻未果,井闼山抓住反击机会,由佐久早圣臣一记标志性的小斜线扣杀得分。
17:10。分差被拉大到了7分。局势对乌野极为不利。
乌野再次陷入得分荒,气氛变得凝重。轮到井闼山发球,球飞向乌野后场,西谷夕再次稳健接起,一传到位。
菅原孝支迅速组织反击,这一次,他选择相信队伍的王牌,将球传向了通过快速跑动摆脱了部分盯防的日向翔阳!
日向全力起跳,他的高度依旧惊人!然而,井闼山的拦网也已经迅速跟进,双人拦网已然形成!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菅原的传球出手后,他的目光却飞快地、极其隐蔽地扫了一眼场边低着头的晴,然后,在所有人都不曾注意的瞬间,他朝着乌野替补席后方、看台的大致方向,极其快速而轻微地比了一个手势——拇指和食指圈起,其余三指伸直,形成一个类似“oK”却又不太一样的手势。他的动作快如闪电,仿佛只是调整了一下护腕,除了极少数有心人,根本无人察觉。
但这个手势,却清晰地通过视频通话,落入了东京病房里,那个一直紧盯着屏幕的影山飞雄眼中。
影山的蓝眸中,瞬间闪过一丝了然,随即,那紧抿的、因为局势不利和晴的自责而一直绷着的嘴角,几不可查地、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下。那是一个极其短暂、几乎无法捕捉的弧度,却仿佛冰原上掠过的一丝暖风。
他明白了菅原前辈那个手势的意思。那不是给场上队员的,也不是给教练的。那是……隔空传递给他的。一种无声的告知,一种默契的信任。
“放心。”
仿佛有这样一个声音,穿越了空间的阻隔,在影山耳边响起。
下一刹那,影山的目光重新投向赛场,眼神中的冰冷和焦躁沉淀下来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、更加专注的凝视。
他不再只是一个被迫的旁观者,他通过菅原的那个手势,通过那个在场边自责的少女,以一种无形的方式,再次与那片赛场连接在了一起。
而场边,深深陷入自责中的晴,并没有看到菅原那个隐蔽的手势,也没有看到病房里影山细微的表情变化。她只是用力地攥紧了拳头,指甲深深陷入掌心。她抬起头,强迫自己将目光从看台方向彻底收回,重新聚焦在赛场,聚焦在手中的数据板上。
失误已经发生,无法挽回。她能做的,就是绝不允许自己再犯第二次错误。父亲的目光是鼓励,但她的战场,在这里,在这片球场边。
她深吸一口气,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和专注,快速地在数据板上记录着井闼山这个轮次的发球特点和防守漏洞。
井闼山的强大依旧,分差依然令人窒息。但乌野的斗志未熄,而某种无形的纽带,正跨越距离,将球场、看台和遥远的病房紧紧相连。
比赛,还远未到结束的时候。而晴的成长,也将在自责与奋起中,步入新的阶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