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逸宸屏息凝神,如同石雕般紧贴在石缝最深处的阴影里,连心跳都几乎停滞。外界那刻意压抑的脚步声越来越近,伴随着低沉的交谈声,清晰地传入他耳中。
“气息到这一带就微弱了,像是被刻意遮掩过。”一个略显苍老却异常沉稳的声音说道。
“福伯,他会不会已经……”这是苏清雅带着明显担忧的声音。
“小姐放心,吉人自有天相。那小子命格隐现韧性与变数,非早夭之相。只是此地不宜久留,先前那批人的残留气息尚未散尽。”
听到这两人的对话,林逸宸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,但随即又升起更大的疑惑。苏清雅?她怎么会找到这里?她口中的“福伯”又是何人?听其言语,似乎精通卜算追踪之道,而且对“公司”的人也有所了解?
他犹豫片刻,最终还是决定现身。一直躲藏并非长久之计,他也急需了解外界情况并治疗伤势。他轻轻拨开遮掩的藤蔓,拖着依旧不便的左腿,缓缓走出了石缝。
突然出现的人影让苏清雅和福伯立刻警惕起来。苏清雅下意识地后退半步,而当她看清林逸宸那虽然狼狈不堪、面色苍白却依旧活着的身影时,眼眸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。
“林逸宸!你真的还活着!”她忍不住上前一步,语气中充满了如释重负的欣慰。
那位被称为福伯的老者,身穿灰色布袍,身形佝偻,手持一根看似普通的木杖,面容枯槁,唯有一双眼睛清澈锐利得不像老人。他的目光如同实质,缓缓扫过林逸宸全身,尤其是在他胸口位置不着痕迹地停留了一瞬,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惊异,随即恢复了古井无波。
“苏同学……你怎么会找到这里?”林逸宸看着苏清雅,心中满是疑问,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流划过。在这危难之际,竟还有人冒险寻他。
苏清雅松了口气,解释道:“我回去后一直担心你的伤势,就用……家里传承的一些小术法,结合你之前残留的气息尝试追踪。幸好福伯精通风水堪舆和追踪之术,我们才能一路找到这里。”她看了一眼林逸宸依旧不自然的左腿和毫无血色的脸,关切地问:“你的伤怎么样了?道基……”
林逸宸摇了摇头,没有细说溶洞内的惊险,只是简单道:“暂时稳住了一些,但情况依旧不妙。多谢你们来找我。”他的目光转向那位气息深沉如渊的福伯,郑重地抱拳行礼:“晚辈林逸宸,多谢前辈援手之恩。”
福伯微微颔首,声音沙哑低沉,却自带一股令人信服的沉稳:“分内之事。小友不必多礼。你身负道基之伤,又惹上了不小的麻烦,此地绝非久留之地。小姐已为你安排了一处相对安全的落脚点,且随老夫来吧。”
林逸宸看了一眼苏清雅,见她目光清澈坦诚,又感受到福伯身上虽深不可测却并无恶意,便点了点头。此刻的他,油尽灯枯,确实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来疗伤和弄清楚自身状况。
“有劳前辈和苏同学了。”
福伯不再多言,转身便走。他的步伐看似缓慢蹒跚,但每一步踏出,都仿佛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,速度竟丝毫不慢。林逸宸咬牙忍住左腿的疼痛,全力跟上。苏清雅则紧随在他身侧,不时担忧地看他一眼。
三人在福伯的带领下,穿行于茂密的山林之间。福伯似乎对这片区域极为熟悉,总能找到最隐蔽、最便捷的路径,巧妙地避开了一些可能存在的监视或危险地带。林逸宸注意到,福伯手中的那根木杖偶尔会轻轻点地,似乎是在感应着什么。
约莫行了一个多时辰,眼前豁然开朗,竟已绕出了这片山脉,来到了一处靠近江城远郊、看起来颇为宁静的古镇边缘。福伯带着两人七拐八绕,走进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幽深小巷,最终在一扇看起来毫不起眼、甚至有些斑驳的木门前停下。
福伯取出一个古旧的铜钥匙,插入锁孔,轻轻一转。木门无声滑开,露出一方清幽雅致的小小院落。院内青砖铺地,种着几株翠竹和一株老梅,虽值盛夏,却自有一股清凉静谧之意。
“这里是我家一处闲置的别院,平时很少有人来,相对安全。”苏清雅轻声解释道。
进入院内,福伯反手关上木门,插上门闩。他转身对林逸宸道:“小友,你伤势不轻,尤其是道基之损,非同小可。若不介意,让老夫先为你诊视一番如何?”
林逸宸心中微动,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。他拱手道:“有劳福伯。”
福伯示意林逸宸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,伸出枯瘦的手指,轻轻搭在他的腕脉之上。林逸宸能感觉到,一股温和却极其精纯的气息顺着福伯的指尖探入自己体内,这气息中正平和,与他接触过的任何能量都不同,带着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厚重感。
福伯闭目凝神,眉头微微蹙起,似乎遇到了难题。良久,他缓缓睁开眼,眼中惊讶之色更浓:“好诡异的道基之伤!似是被一种极其阴寒霸道的外力所伤,却又夹杂着一丝……不该存在的古老死寂之意。更奇的是,小友体内竟有一股至阴至寒却又蕴含生机的异力在自行护住心脉,勉强维系着平衡。怪哉,怪哉!”
林逸宸心中凛然,福伯果然厉害,仅凭诊脉就几乎看出了他伤势的根源,甚至连碎玉力量的特质都察觉到了一丝。他不敢透露碎玉之事,只好含糊道:“晚辈之前遭遇意外,被一股奇异能量冲击所致。”
福伯深深看了他一眼,没有追问,只是沉吟道:“此伤棘手。寻常丹药功法恐难见效,反而可能打破那微妙的平衡,酿成大祸。需得以温和滋养、固本培元之法徐徐图之,或许辅以一些特殊的安神定魂的秘术,先稳定其根本,再谈修复。”
听到“温和滋养”、“固本培元”,林逸宸心中一动,这与他从古籍中领悟并实践的方法不谋而合,顿时对福伯的信任增加了不少。
“福伯,那……有办法治吗?”苏清雅急切地问。
福伯缓缓道:“办法是有,但非一日之功。老夫可先开一剂‘安神固元汤’,稳住伤势不再恶化。后续……或许需要寻一些特定的温养灵物,或参阅一些失传的古法。小姐,家里的‘静室’可否借予林小友一用?那里气息纯净,利于他养伤。”
苏清雅连忙点头:“当然可以!我这就去准备!”
林逸宸感激道:“多谢福伯,多谢苏同学。”
福伯摆了摆手:“相逢即是有缘。小友先安心在此住下,恢复伤势要紧。外面的事情,老夫会留意。”说完,他便转身走向一旁的厢房,似乎是去准备药材了。
苏清雅则带着林逸宸来到院落一侧的一间静室。静室不大,陈设简单,只有一床、一桌、一蒲团,但打扫得一尘不染,窗户敞开,对着院中的翠竹,空气流通,让人心神宁静。林逸宸能感觉到,这里的灵气似乎比外面要纯净温和一些。
“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,需要什么就告诉我。”苏清雅轻声说道,眼神中带着真诚的关怀。
看着苏清雅忙碌的身影和福伯深不可测的背影,林逸宸心中感慨万千。这次绝处逢生,不仅找到了暂时安全的庇护所,似乎还接触到了一个隐藏在世俗之下、拥有古老传承的神秘圈子。苏清雅和她背后的家族,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。
他盘膝坐在蒲团上,深吸一口静室中清新的空气,开始缓缓运转体内那缕新生的气感,继续那缓慢而坚定的疗伤过程。前路依旧迷雾重重,但至少,他暂时有了一个可以喘息和积蓄力量的港湾。而关于碎玉、关于道基、关于这个剧变的世界,他需要了解和探索的,还有很多很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