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蒋延！”
清亮的嗓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欣喜，打破了乱石林边缘的沉寂。
正站在一块嶙峋巨石顶端，极目远眺、试图分辨方向的楚平野，一眼就瞥见那道自乱石林旁侧小径悠然转出的熟悉身影——一身蓝白劲装，怀抱灼阳剑，不是问心宗那个鼻孔朝天的蒋延又是谁？
刚踏出乱石林范围，正暗自松口气的蒋延，听到这声呼唤，脚步一顿，转身抬头。
蜜色的脸庞在光线变换下轮廓愈发深邃，他一眼就看到了高踞于巨石之上，正用力朝他挥舞着手臂，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楚平野。
那灿烂得过分的笑容让蒋延眼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。
他现在一点都不想见楚平野。
问心宗举办仙门大比的那些日子里他只要遇见他，就立马缠上来问他一大堆有关覃故的事，比如覃故在哪里，为什么不来参加大比，他可不可带他上寒梅坞去看覃故……
怕了怕了，被缠怕了。
“小师弟，你在唤谁呢？” 巨石下方，同样穿着墨绿色滚靛蓝边袍服的一名年轻男子忍不住开口，他脸色微微发白，额角沁着细汗，显然维持某种术法消耗不小，“你可记下走出去的路线？我和二师妹坚持不住了。”
在他身旁，另一位身量高挑、面容带着几分飒爽之气的女子也没好气地仰头喊道：“记下了就快下来！老娘灵力快要见底，撑不住这‘灵犀引路’了！”
楚平野被自家二师姐吼得缩了缩脖子，讪讪地收回挥舞的手臂，连忙应道：“记下了记下了！” 他动作麻利得像只猴子，三两下便从巨石上蹿了下来。
落地后，楚平野不敢耽搁，凭借脑海中记下的路径，在前头引路。
在他的带领下，师兄师姐二人紧跟其后，三人左绕右拐，总算有惊无险地彻底脱离了那片灵气紊乱、怪石嶙峋的区域。
一走出乱石林，楚平野立刻将那点消耗抛诸脑后，脚步轻快地直奔向不远处倚着一棵古树、抱剑而立的蒋延。
他凑到近前，那双圆亮的杏眼笑得弯起，露出小虎牙：“蒋延！真巧啊，刚才多亏我眼神好，不然咱们可就错过了！”
蒋延深棕色的眸子瞥了他一眼，鼻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，语气带着惯有的揶揄：“是你？难怪隔老远就觉得吵。” 话虽如此，他抱剑的姿态却略微放松了些。
楚平野浑不在意他的毒舌，目光滴溜溜地在蒋延周身转了一圈，确认他状态完好，刚想再开口追问些别的，就被身后走近的师兄师姐打断了。
“小师弟，这位是？” 楚平野的大师兄游桑缓步上前，语气温和，带着些许探究的目光落在蒋延身上，虽面色有些灵力消耗过度后的苍白，但仪态依旧从容。
楚平野猛地一拍脑门，脸上露出懊恼之色：“哎呀！忘了介绍。”
他侧身让开，热情地充当起中间人，“大师兄，二师姐，这位是问心宗的蒋延，剑修！”
他语速飞快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熟稔：“我先前在下山的星陨秘境，大王村，忘忧城历练时同行的几位道友里，他就是其中之一。”
介绍完蒋延，他又转向蒋延，指了指身旁的两人：“蒋延，这是我大师兄游桑和二师姐墨葵。”
游桑闻言，当即神色一正，对着蒋延拱手行了一个平辈礼，语气诚恳：“原来是蒋道友，失敬。在下游桑，师承驭兽门行歌长老。多谢道友往日对小师弟的照拂。”
一旁的墨葵也收敛了先前催促楚平野时的急躁，有样学样地抱拳一礼，爽利道：“墨葵，师承驭兽门行歌长老。不知蒋道友出自何门何派？师承哪位前辈高人？” 她眼中的好奇之色越发浓重。
蒋延气质卓然，一看便知来历不凡。
蒋延见状，也不好再倚着树干，微微站直身体，抬了抬下巴，姿态间带着几分天之骄子固有的矜骄，言简意赅：“问心宗，家师九宸仙尊。”
“九宸仙尊？！”
游桑与墨葵几乎同时失声，脸上瞬间布满震惊之色，看向蒋延的目光陡然变得不同。
游桑更是下意识地重复确认：“你、你竟是九宸仙尊座下弟子？！”
蒋延对游桑和墨葵的这种反应早已司空见惯，他神色未变，只略一颔首，算是默认。
楚平野瞧见自家师兄师姐那副震惊的模样，圆亮的杏眼里闪过一抹狡黠的光芒，活像偷腥的小猫。
他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蒋延的胳膊，压低声音，语气里难掩兴奋：“我师兄师姐最崇拜的人便是九宸仙尊。”
蒋延深棕色的眸子斜睨了他一眼，毫不客气地拍开他的手，语气带着嫌弃：“离我远点，热。”
游桑回过神迅速敛去面上的惊容，态度比之前更加友好：“原来是九宸仙尊高徒，难怪蒋道友气度非凡。”
他稍稍顿了顿，关切问道，“道友独自在这石林行走，不知接下来有何打算？”
不等蒋延回答，他便神色凝重地补充道：“这石林近来不甚太平，灵气乱流频发，方才我们师兄妹三人便被困在那乱石林中，耗费不少力气才得以脱身。
墨葵也收敛了之前的随意，点头附和，目光在蒋延抱着的灼阳剑上停留一瞬，那剑鞘古朴，隐隐透出的灼热剑意让她心头微凛：“不错，蒋道友若是不介意，可与我等同行，彼此也好有个照应。”
楚平野一听，立刻眉开眼笑，连连点头：“对对对！蒋延，你跟我们一起吧！”
“我们正要往枯寂沼泽那边去，听说那边出现了千年蚀心菇的踪迹，我们一起去碰碰运气。” 他眼巴巴地望着蒋延，满是期待。
蒋延这次进入离水秘境没打算和任何人结伴同行，他打算一个人独行，刚要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，就听到了“枯寂沼泽”四字，他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。
他确实要穿过那片区域。
目光扫过楚平野那写满“快答应快答应”的脸，又瞥见他身后一脸真诚的游桑和墨葵（或许还带着点对师尊名头的敬畏），到嘴边的拒绝转了一圈，变成了一声不置可否的轻哼：“随你们便。不过，别指望我照看你们。” 尤其是你——他警告地瞪了楚平野一眼。
楚平野自动忽略了后半句，看他答应了，顿时喜笑颜开，露出一口小白牙和浅浅的梨涡：“放心放心，我们驭兽门的弟子厉害着呢！” 他拍了拍自己腰间的灵兽袋。
游桑见蒋延同意，也是松了口气，能与此等人物同行，安全无疑多了几分保障。
他温和笑道：“我们定然不拖蒋道友后腿。我们赶快出发吧，从此处到枯寂沼泽，还需穿过一片风蚀峡谷。”
墨葵也干脆利落地点头：“走吧，走吧，这鬼地方灵气稀薄得让人难受。”
一行人于是结伴上路。楚平野立刻像块甩不开的牛皮糖般黏在蒋延身侧，嘴里叽叽喳喳不停：“蒋延，霭霭身体好些了吗？这次秘境霭霭有没有来……
果然又来了。
蒋延额角青筋微跳，抱着灼阳剑的手臂收紧了些，打断他：“闭嘴，走路。”
楚平野被噎了一下，却不气馁，圆亮的眼珠狡黠地转了转，故意拖长了语调，语气里带着夸张的委屈：“蒋延你不要狗咬吕洞宾，不识好人心。霭霭是你的大师兄，你不关心他，我多关心他两句怎么了，你别每次对我都这样板着张脸不耐烦，我又没得罪你。”
“而且你越不让我问，我就越要问，我就问我就问，烦死你，你能拿我怎么样？”他说着，还故意往蒋延身边又凑近了些。
蒋延懒得理他，目不斜视地往前走，蜜色的侧脸在石林略显苍白的天光下显得轮廓愈发硬朗。
楚平野撇撇嘴，小声嘀咕：“傲娇什么嘛……” 声音不大不小，刚好能让蒋延听见。
蒋延脚步不停，深棕色的瞳孔转向他，嘴角勾起一抹带着讥诮的弧度：“总比某些人像个麻雀一样吵强。”
“你！”
“小师弟。” 游桑适时开口，带着些许无奈的警告。
楚平野只好把话憋回去，气鼓鼓地瞪了蒋延一眼，换来对方一个懒得搭理的后脑勺。
墨葵看着前方那两个明显不对盘却又莫名有种默契的少年，摇了摇头，对大师兄低声道：“这小师弟，碰上这位蒋道友，话怎么就格外多？”
游桑笑了笑，同样压低声音：“或许……这就是缘分吧。” 只是这缘分，看起来有点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