旧城区深处,被乱石半封的暗道内。
楚平野、蒋延和道远三人勉强处理完伤口,正在抓紧时间调息恢复。
狰趴在一旁,舔舐着前爪上被魔气侵蚀的伤口,发出低低的呜咽。
“这是什么鬼地方?魔气竟如此浓重猖獗。”蒋延吞下丹药,脸色阴沉,“云霭之若真在此地失踪……”他的话没说完,但意思不言而喻。
道远捻着佛珠,周身佛光黯淡了许多:“此地怨念与魔气交织,形成特殊域场,对心神侵蚀极大。我们需尽快找到出路,否则恐生心魔。”
楚平野担忧地看了一眼气息萎靡的狰,又尝试向玉简注入灵力,依旧毫无回应:“霭霭到底在哪……”
突然,狰猛地抬起头,耳朵警惕地转动,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吼,望向被堵住的暗道入口方向。
“有动静!”蒋延瞬间握紧灼阳剑,站起身。
道远也立刻凝神感应,脸色微变:“不止一个……很多!它们正在靠近,在挖掘堵塞的入口!”
外面传来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和搬动石块的沉闷声响,显然,那些魔傀并未放弃,甚至可能引来了更多同伴。
楚平野脸色发白:“怎么办?这里退无可退!”
蒋延眼神冷厉,剑身泛起灼热光芒:“还能怎么办?杀出去!难道要困死在这里吗?”
道远深吸一口气,勉力催动所剩不多的灵力,佛光再次亮起,却明显不如之前凝实:“唯有放手一搏。楚施主,你的符箓还有多少?”
楚平野慌忙清点:“不多了,爆裂符还有十一张,困缚符七张……”
“准备!”蒋延低喝一声,剑指入口。
轰隆!
堵门的碎石被一股巨力猛然轰开,烟尘弥漫中,数双闪烁着浑浊黑光的眼睛贪婪地锁定了暗道中的三人一兽。
魔傀扭曲着身影嘶吼着涌入暗道!
蒋延首当其冲,灼阳剑爆发出炽烈光芒,并非横扫,而是凝聚成一道锐不可当的剑罡,直刺最先冲入的两个魔傀!
剑光过处,魔气如沸汤泼雪般消融,两个魔傀瞬间被洞穿,动作一滞。
“跟紧我!”蒋延厉喝,身形如电,紧随那道撕开的缺口向外猛冲。
道远双掌合十,口中梵音低唱,残存的佛光不再追求范围,而是凝成一道狭窄屏障,护在蒋延侧翼,抵挡两侧抓来的利爪。
楚平野反应极快,扬手便是两张困缚符射出,灵光化作锁链,暂时绊倒了挤在后面的几个魔傀,为突围争取了一瞬之机。
狰发出一声怒吼,强忍伤痛,猛地扑出,利爪撕碎一个试图从侧面扑向楚平野的魔傀。
三人一兽毫不恋战,目标明确——冲出包围!
他们就像尖刀般刺出暗道,瞬间没入旧城区更加错综复杂的废墟巷道之中。
身后是数十魔傀疯狂的嘶吼与杂乱的脚步声,紧追不舍。
“这边!”楚平野凭着契约兽对危险的敏锐直觉,指引着方向。
三人根本顾不上辨别方位,只顾着埋头狂奔,不断改变方向,利用残垣断壁躲避追击。
蒋延剑不出鞘则已,出鞘必是凝聚全力的一击,精准地点杀试图逼近的魔傀,但脸色也越来越苍白,灵力消耗巨大。
道远佛光摇曳,勉力净化着试图缠绕上来的魔气,气息已然不稳。
楚平野的符箓不断减少,每一次抛出都只能延缓追兵片刻。
三人狼狈不堪,衣衫被刮破,身上添了新伤,呼吸急促,完全失去了方向感,只在迷宫般的废墟中被动逃窜。
魔傀的数量似乎无穷无尽,并且它们的嘶吼声如同信号,不断吸引着黑暗中更多的存在加入围追堵截。
一次急转弯后,前方竟是一堵死墙!
“该死!”蒋延咒骂一声,猛地转身,灼阳剑横在身前。
道远和楚平野也立刻背靠墙壁,面色凝重。
狰焦躁地刨着地面,发出低吼。
追兵已至,黑压压的身影堵塞了巷口,浑浊的眼睛里只有嗜血的贪婪。
“无路可退了……”楚平野声音发干,手指扣紧了最后几张符箓。
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旁边一扇看似腐朽不堪的木门突然“吱呀”一声,打开了一道缝隙。
一只枯瘦的手迅速伸出,对着他们急切地招了招,压低的苍老声音传来:“这边!快!”
三人一怔,但身后魔傀已蜂拥而至,不容多想!
蒋延当机立断:“进去!”他一剑逼退最先冲到的魔傀,三人一兽立刻闪身挤入了那扇木门之后。
“砰!”木门被猛地关上,落栓。
门外立刻传来疯狂的撞击和抓挠声,但那扇看似脆弱的木门竟异常坚固,纹丝不动,表面的腐朽木屑簌簌落下,隐约有微光流转。
惊魂未定的三人这才看清,门内是一个极其狭小、堆满杂物的空间,一个头发灰白、衣衫褴褛的老叟正紧张地透过门缝窥视外面。
“多谢老丈出手相救!”道远喘息着,合十行礼。
老叟转过身,脸上皱纹深刻,眼神却异常清明,他摆摆手,声音沙哑:“不必多礼。你们不是第一批被那些鬼东西追得走投无路的人……但也差点成了最后一批。”
狭小拥挤的杂物间内,空气凝滞。
门外魔傀的撞击声渐渐稀疏,似乎失去了目标,开始漫无目的地游荡远去。
惊魂初定的三人这才真正松了口气,但仍未完全放松警惕。
楚平野再次向老叟拱手:“多谢老丈救命之恩。还未请教老丈尊姓大名?”
老叟摆摆手,蹒跚地走到一个木箱旁坐下,声音沙哑:“名字不过是个代号,早就忘了。你们叫我老枯头就行。”
他浑浊中带着清明的目光扫过三人,“倒是你们,为何要闯进这‘遗弃之地’?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去处。”
楚平野立刻来劲儿,急切道:“老丈,我们是来找人的!他叫云霭之,大概这么高,”他比划了一下,“穿红色外衫,戴着帷帽,老丈您在这附近,可曾见过这样一个人?”
老枯头闻言,脸上深刻的皱纹动了一下,没有立刻回答见过与否,反而缓缓问道:“这个云霭之……和你们是什么关系?”
道远双手合十,温和答道:“阿弥陀佛。云施主乃我等一同结伴历练的道友。”
“结伴历练的……道友?”老枯头重复了一遍,语气有些微妙,“道友连朋友都算不上,你们就为了个萍水相逢的人连命都不要,跑到这种鬼地方来?”
楚平野立刻反驳,语气坚定:“霭霭不只是同行历练的道友,更是我们的朋友!”他说完,下意识看了一眼蒋延。
蒋延抱着臂,暗自翻了个白眼,但出乎意料地没有出声反驳。
道远则只是温和地笑了笑,默认了楚平野的说法。
老枯头将他们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,干瘪的嘴角似乎向上扯动了一下,露出一个难以分辨意味的笑,没再继续这个话题。
楚平野忍不住又追问:“老丈,您到底有没有见过霭霭啊?您也是修士吗?我看您刚才那门……似乎有灵力加持,您不怕外面的那些魔傀?”
老枯头摇摇头,语气平淡:“我并未见过你口中所说的云霭之。而且我也不是什么修士。”
“我啊,就只是一个在西街尽头枯槐下摆个小茶摊,混口饭吃的普通老头子罢了。那门是以前住这的人捣鼓的,我也就是凑巧知道怎么用。”
楚平野还想再问些什么,老枯头却抬起枯瘦的手制止了他:“行了,小伙子,好奇心别太重。这地方知道得越多,死得越快。”
他微微停顿,指了指这狭小的空间,“外面的那些东西虽然暂时散了,但保不齐还在附近徘徊。你们等天明些再离开比较安全。或者……待在我这儿待几天养养伤也行。我这里虽然破旧,但还算隐蔽。”
他说着,缓缓站起身,脊背弯曲得厉害,步履蹒跚地走向角落里一堆干草,那背影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沧桑和孤寂。
………
琴室内,烛火摇曳。
厉君撷手持雪白绢帛,动作轻柔专注地擦拭着琴案上的秋水剑。
秋水冰蓝的剑身光可鉴人,映出他平静无波的眼眸。
然而,若是仔细观察,便能发现他擦拭的动作循环往复,指尖在剑格处的冰魄珠上停留的时间远超过必要。
他的视线看似落在剑上,眼角的余光却时不时地扫向琴室的大门,似乎在等待着什么……
西街尽头,枯槐之下。
帝昀叼着那枚莹白的玉蝉,第五次扑空。
他看着空荡荡的树下,哪里有什么茶摊和老叟的影子?
他烦躁地用爪子刨着地,在原地来回转圈,喉咙里发出委屈又焦急的咕噜声和低呜。
“又没有!那个坏蛋是不是在耍我?!”他忍不住小声抱怨,异色瞳里满是沮丧。
就在这时,一阵极其轻微、令人毛骨悚然的“嗬嗬”声,从不远处的阴影里飘了过来。
帝昀浑身白毛瞬间炸起,猛地扭头看向声音来源,强作镇定地呵斥:“谁?谁在那里?!”
“嗬嗬……嗬嗬……”那声音非人非兽,像是破风箱拉扯,又带着某种黏腻的恶意,越来越近。
一道扭曲的黑影如同蠕动的液体,缓缓从残墙后蔓延而出,所过之处,连稀疏的杂草都迅速枯萎发黑。
帝昀吓得魂不附体,那黑影散发出的阴冷邪恶气息让他本能地感到恐惧。
帝昀再顾不得其他,紧紧叼住嘴里的玉蝉,转身使出吃奶的力气,化作一道白线,没命地朝着厉君撷院子的方向狂奔而去,只求能快一点,再快一点回到那看似危险,实则此刻唯一能提供庇护的琴室。
身后的“嗬嗬”声如跗骨之蛆,紧追不舍。
帝昀心脏狂跳,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,四爪狂奔几乎跑出了残影,耳畔风声呼啸。
身后那令人毛骨悚然的“嗬嗬”声和拖拽声如影随形,始终保持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,仿佛猫捉老鼠般欣赏着他的惊惶逃窜。
慌不择路之下,帝昀猛地一头扎进一条堆满废弃瓦罐的狭窄巷道。身体撞上瓦罐,顿时引发一阵哐当作响,碎裂的陶片四溅。
借着这片刻制造出的混乱和障碍物的阻挡,帝昀后腿猛地发力,险之又险地跃上一段低矮的残墙,沿着墙头飞快地跑了几步,然后瞅准下方一个堆满柔软腐叶、隐蔽的角落,轻盈地跳了下去。
他蜷缩在腐叶堆中,屏住呼吸,一动不敢动,竖起的耳朵紧张地捕捉着外界的动静。
墙头上的“嗬嗬”声和拖拽声似乎停顿了片刻,像是在疑惑目标的消失,随后缓缓远去了,并未追入这条小巷。
确认那恐怖的东西真的离开了,帝昀这才敢大口喘气,浑身脱力般瘫软在腐叶堆里,小心脏还在砰砰狂跳,真是有惊无险。
然而,他这口气还没完全松下来,后颈皮突然一紧,整只狐就被一只温暖的手给提溜了起来。
“咦!”一个清澈又带着几分好奇的少年声音自头上响起,“捡到一只小狐狸……”
帝昀惊愕地扭头,对上一双近在咫尺的眼睛。
那眼睛极大,瞳仁是漂亮的浅褐色,像浸在水中的琥珀,纯净得不可思议,里面清晰地倒映出它此刻炸毛狼狈的模样。
眼睛的主人是一个看起来年岁不大的少年,面容乖巧精致,透着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。
帝昀四肢悬空,呆呆地看着这突然出现的少年,不知为何,这被人拎起来的场景,让它莫名觉得有几分似曾相识的熟悉感……
花重锦看帝昀一动不动,便轻轻晃了晃手腕,被拎着的帝昀后颈皮被扯得更紧,顿时痛得“嗷”一嗓子,四肢在空中胡乱抓挠,骂骂咧咧:
“嗷!疼疼疼!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!快放你帝爷爷下来!”
“你揪的是本大爷尊贵的后颈皮!很痛的知不知道!”
“你们这些人怎么回事?怎么都和那个姓厉的老男人一个臭毛病!都喜欢揪本大爷的后颈!”
帝昀气急败坏的怒吼落在花重锦耳中,却只是一连串音调起伏、情绪激动的狐狸叫声。
花重锦盯着嘴里不断发出“呜呜嗷嗷”的帝昀,纯净如琥珀的眸子里充满了大大的迷茫和困惑。
他歪了歪头,像是在努力理解这只小狐狸在“说”什么,最终却只是更加轻柔地(自以为)将帝昀拎到与自己视线平齐的地方,好奇地眨了眨眼,小声嘀咕道:
“小狐狸,你在说什么呀?听不懂……不过你的毛毛好白,眼睛颜色不一样,真好看。”
他的语气纯粹是发现新奇事物的赞叹,没有丝毫恶意,甚至带着一种孩童般的欢喜。
花重锦伸出另一只手,试探性、轻柔地摸了摸帝昀炸开的背毛,试图安抚它:“你别怕,我不会伤害你的。我只是……看到你从上面掉下来。”
帝昀被他这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的反应搞得一噎,挣扎的动作都顿住了。
他看着少年那双干净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,里面只有纯粹的好奇和一点点笨拙的善意,满肚子的骂骂咧咧突然就有点发泄不出来了。
它憋屈地扭过头,喉咙里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咕噜声,算是暂时放弃了无用的挣扎,但仍旧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(如果狐狸能做这个表情的话),心里疯狂吐槽:‘这又是什么品种的怪人?看起来傻乎乎的……不过好像……没什么危险?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