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希望号”如同星海中的一粒微尘,在绝对的空寂与偶尔掠过的瑰丽星云间无声滑行。舰桥内,气氛凝重而专注。林薇站在主屏幕前,目光紧锁着前方那片被标注为“梦境编织者”领域的星域——从外部看,那里只有一片稀薄、不断变幻色彩的星际尘埃云,仿佛宇宙遗忘角落的一抹油彩。
根据暗影商人提供的有限信息和“虚空浮藻群”的模糊感应,“梦境编织者”是一个极其特殊的文明,它们并非存在于常规的物质宇宙,而是栖息在某种集体意识构筑的“梦境回廊”之中,擅长意识投影与情绪共鸣。
“减速,启动一级隐匿模式,发送我们准备好的‘共鸣信标’。”林薇下令,声音因长途跋涉和精神尚未完全恢复而带着一丝沙哑。
“希望号”表面的光学迷彩和能量遮蔽场完全激活,使其几乎与黑暗的虚空融为一体。同时,一道经过精心设计的、混合了友好问候、求助意愿(关于零的伤势)以及部分共享知识意向的温和意识波动,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,向着那片变幻的尘埃云荡漾开去。
发送完毕,全舰进入静默等待。时间一分一秒过去,那片尘埃云依旧缓慢流转,没有任何回应。
“会不会…它们拒绝接触?或者已经…”一名战士忍不住低声猜测。
“耐心。”林薇闭上眼,尝试用自身恢复了些许的灵魂感知去触碰那片区域。她没有感知到任何敌意或排斥,也没有感知到明确的欢迎,只有一种…无边无际的、如同深海般沉静的“空无”,仿佛那片星域本身就是一个沉睡的、拥有庞大意识的活物。
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,异变发生了。
并非来自外部,而是来自舰内!
一名负责监控船员生命体征的技术员突然发出一声惊叫:“舰长!多名船员报告出现强烈的既视感和短暂梦境片段!内容…内容都与他们内心最深刻的记忆或渴望有关!”
林薇猛地睁开眼。几乎同时,她自己也感觉到一阵轻微的精神恍惚,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几个零碎的、带着温暖光晕的画面——那是她与零在腐藤之森初次建立信任的时刻。
“是它们!它们在用我们的记忆和情绪…‘阅读’我们!”林薇立刻明白了,“这不是攻击,是…它们的交流方式!它们在确认我们的‘情感签名’!”
她立刻通过舰内广播下令:“所有人保持冷静!不要抵抗这些梦境片段!将它们视为一种…特殊的语言!尝试在心中回应,表达我们的来意和善意!”
命令下达后,舰桥内陷入了奇异的寂静。船员们不再惊慌,而是闭上眼睛,努力放松心神,任由那些源自自身记忆和情感的梦境片段流淌,并尝试在其中注入清晰的意念:“我们为和平与互助而来,我们需要帮助,我们也愿意分享我们的知识与故事。”
这种纯粹基于意识与情绪的交流,比任何语言都更加直接,也更加凶险。一旦流露出丝毫恶意或欺骗,很可能立刻引来毁灭性的精神反噬。
时间在无声的精神对话中流逝。渐渐地,那片原本沉寂的彩色尘埃云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。云团的流转速度加快,色彩变得更加浓郁、鲜活,仿佛从沉睡中苏醒。
终于,一道清晰、空灵、仿佛由无数种情绪混合而成的意念,直接回荡在“希望号”每一个船员的意识深处:
【有趣的‘声音’…充满矛盾的温暖与坚韧…】
【你们携带着…另一个‘沉眠旋律’的悲伤…以及…‘冰冷秩序’的伤痕…】
【说明你们的来意…用你们最真实的‘情感’…】
它们感知到了零的沉睡状态,甚至隐约察觉到了“播种者”留下的威胁!
林薇深吸一口气,她知道关键时刻到了。她集中全部精神,不再使用任何经过修饰的语言,而是将内心最真实的情感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——对零伤势的担忧与急切,对家园可能再次遭遇“净化”的恐惧,以及那份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出路、守护所爱之物的决绝信念。她将这些炽热而复杂的情感,如同最珍贵的贡品,呈现在那道空灵的意念之前。
沉默。漫长的沉默,仿佛一个世纪。
然后,那道意念再次响起,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…满意?
【真诚的‘旋律’…虽不完美,却足够动人。】
【‘沉眠旋律’的复苏…需要与之共鸣的‘本源音符’…我们或许…拥有线索。】
【但知识与帮助…需要交换。我们渴望…新鲜的‘情感样本’与…独特的‘认知图谱’。】
“梦境编织者”提出的交易条件,再次超出了常规认知。它们不需要物质资源或能量,它们要的是 “情绪通货”——那些强烈、独特、未曾被它们“品尝”过的情感体验,以及不同文明看待世界的“认知视角”!
林薇与舰员们快速商议。他们决定,提供一部分经过筛选的、属于钢铁要塞居民在对抗“播种者”过程中产生的、那些混合了恐惧、绝望、希望、牺牲、不屈的极端情感记忆(确保不暴露核心机密),以及部分基于人类和改造战士视角对宇宙、生命、能量的基础认知模型。
作为回报,他们希望得到关于能帮助零复苏的“本源音符”的线索,以及可能的情况下,关于“播种者”在意识层面弱点的任何信息。
一场以情绪和认知为筹码的奇特交易,在无形的意识层面展开。
“梦境编织者”似乎对这份来自一个挣扎求生文明的、充满张力的“情感样本”非常满意。它们传递回一道蕴含着某个遥远星域坐标的信息流,那里据说存在着一种名为“灵魂温床”的古老宇宙现象,能够滋养和修复受损的本源意识。同时,它们还分享了一些碎片化的信息:关于“播种者”那绝对理性的意志,似乎对某些高度混沌、无法被逻辑预测的“集体潜意识洪流”表现出本能的排斥与低效处理。
交易达成。“希望号”收获了至关重要的线索和情报,而“梦境编织者”则心满意足地带着新鲜的“情感食粮”和“认知视角”,重新隐没于那片变幻的彩色尘埃云深处,继续它们那无人理解的梦境编织。
“希望号”调转方向,朝着“灵魂温床”的坐标,再次启航。
这一次,他们不仅是为了拯救零,手中更多了一份可能对抗敌人的、关于意识层面弱点的珍贵情报。播火远征,终于取得了第一份实质性的回报。星海虽大,希望之路,似乎又清晰了一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