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地之民废弃的聚落,在零布下的轮回力场笼罩下,仿佛成了血色荒原中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。空气中弥漫的硫磺与腐朽气息被极大地稀释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“洁净”感,并非纯粹的生命盎然,也非死寂,而是一种动态的、生与死在其中达成微妙平衡的“空”。
这片被零称为“轮回净土”的区域,效果立竿见影。
炎狼的恢复速度快得惊人。不过两三日,他背后那几乎将他劈开的恐怖伤口已然收口结痂,新生嫩红色的皮肉顽强地覆盖上去,断裂的骨骼在混沌生机的滋养下愈合得比预想中更坚实。他虽然依旧虚弱,需要休养,但那股彪悍的生命力已然重新在他眼中点燃。他不再整天躺着,而是开始拖着巨剑,在净土范围内缓慢活动,适应着新生长的骨骼和肌肉。
“妈的,这地方……邪门得很。”炎狼呲牙咧嘴地挥动了一下左臂,感受着关节处传来的、略带酸胀却充满力量的感觉,“比老子最好的时候恢复得还快!零兄弟这手段,够劲!”他看向零所在方向的眼神,少了几分最初的忌惮,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敬佩与……一丝难以言喻的狂热。对于追求力量的战士而言,零所展现的一切,无疑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。
玛法祭司和巴图的变化则更为内敛,却也更加深刻。他们长久以来依靠碎片残余力量勉力支撑的身体,在纯净的轮回气息滋养下,仿佛久旱的田地得到甘霖。玛法脸上的皱纹似乎都舒展了些许,吟唱祷文时声音更加洪亮悠远;巴图那如同岩石般冷硬的脸上,也多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生气,他那只晶簇穿山甲伙伴背上的晶簇,光泽都变得温润明亮了许多。
他们看待零的目光,已不仅仅是看待一位强大的“眷顾者”或合作者,更像是信徒仰望行走于世间的神只,带着无比的虔诚与敬畏。玛法甚至开始尝试着将一些古老的、关于大地与生命的祈祷仪式,与零散发的轮回气息相结合,竟也产生了一些奇妙的共鸣,让这片临时净土更加稳定。
妞妞是所有人中最快乐的。她不再需要紧紧挨着我或零,敢于在碎石间奔跑,追逐着偶尔被轮回气息吸引来的、散发着柔和微光的能量萤火虫。她苍白的小脸变得红润,笑声如同清泉,打破了聚落长久以来的死寂。零偶尔会驻足,沉默地看着她玩耍,那冰冷的异色瞳孔中,会掠过一丝极淡的、近乎温和的波澜。
而我,感受则最为复杂。
身体上的恢复是显而易见的。之前战斗留下的暗伤和疲惫一扫而空,体质在生命心核残余力量和轮回环境的双重滋养下,似乎又有了细微的提升。但我更多的精力,放在了观察和适应“新”的零上。
他依旧沉默寡言,但那种沉默不再是过去的空洞或滞涩,而是一种内敛的、仿佛蕴含着无穷思绪的深邃。他大部分时间都停留在聚落边缘的那块高地上,并非仅仅是眺望寂灭海方向,更像是在与他自身所掌控的轮回之力进行着更深层次的沟通与磨合。
我见过他伸出手指,指尖一缕灰白色的气流掠过一块顽石,那石块便在瞬息间风化、剥落、化为齑粉;下一刻,翠绿色的生机注入另一块碎石,那石头表面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嫩绿的苔藓,开出米粒大小的白色小花。生与死,在他手中如同听话的玩具,信手拈来,转换由心。
这种力量,令人敬畏,也让我隐隐感到一丝不安。它太过宏大,也太过……非人。
“在担心?”
一个平静的声音在身边响起。我猛地回神,发现零不知何时已从高地下来,站在我身侧。他走路悄无声息,仿佛融入了环境。
我点了点头,没有掩饰。“你的力量……很强大,但也感觉……离我们很远。”我斟酌着用词,试图表达内心的感受。
零沉默了一下,目光扫过正在空地上笨拙挥剑的炎狼,低声吟唱的玛法,追逐萤火的妞妞,最后落回我身上。
“力量是工具,也是责任。”他开口道,声音平稳,“轮回,并非漠然。它维系平衡,也庇护平衡之内的存在。”他抬起手,指向不远处石缝中那簇由他催生的小花,“毁灭与新生,皆是循环。我执掌它,而非被它同化。”
他看向我,左眼的寂灭与右眼的新生仿佛在这一刻达成了完美的统一:“我依旧是我。只是看到了更多的……可能性。”
他的解释并不能完全打消我内心深处那丝莫名的忧虑,但他话语中的坚定,以及那份试图向我传达心意的努力,让我的心安定了不少。至少,他仍在尝试沟通,而非彻底沉浸在那无上力量带来的孤高之中。
“我明白。”我轻声回应,“只是需要时间适应。”
“嗯。”零应了一声,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。他话题一转,“我们的行踪,隐瞒不了多久。”
他抬手,掌心向上,一缕混沌气流升起,在空中勾勒出一幅模糊的能量景象——那是寂灭海方向的能量乱流,其中夹杂着几道微弱但执拗的、属于不同势力的探测波纹。
“‘净世会’的残余力量在集结,带着困惑与不甘。‘仓库’的侦察单位像幽灵,在更外围徘徊。‘破晓’……很安静,但这安静更危险。”零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,“他们都在试图理解‘轮回’的出现,并寻找我的弱点。”
“我们需要尽快离开这里?”我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。这片净土能屏蔽一般探测,但零之前蜕变和审判时爆发的能量层级太高,必然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,被顶尖势力追踪到是迟早的事。
“还需几日。”零收回手掌,混沌景象消散,“炎狼需要彻底稳固,净土也需要与地脉更深结合,才能在我们离开后维持一段时间,不至于立刻暴露此地。”
他顿了顿,眼中闪过一丝推演的光芒:“下一步,去北方,‘钢铁要塞’。”
我一怔。钢铁要塞?陈医生信中曾提及这个势力近期活动频繁,似乎在寻找什么。那是一个以旧时代重工业基础和强硬作风闻名的幸存者据点,秩序森严,排外性强,与希望壁垒的风格截然不同。
“为什么是那里?”我疑惑道。
“那里有‘碎片’。”零言简意赅,“一块更大、更活跃,或许……更接近本源的‘世界树之种’碎片。陈谨的信息,与我的感知,以及轮回对生命本源的共鸣,都指向那里。”
他看向北方,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的荒原与山脉。“修复寂灭海封印,需要汇聚散落的本源力量。钢铁要塞的碎片,是关键之一。”
获取另一块重要的世界树碎片!这个目标足够明确,也足够艰难。钢铁要塞绝非善地,要从他们手中得到如此重要的东西,其难度可想而知。
但这是我们必须面对的挑战。零的归来不是终点,而是新一轮征途的起点。修复封印,平衡世界,这条路上注定布满荆棘。
就在这时,一直在旁边看似笨拙挥剑的炎狼,突然停下动作,侧耳倾听片刻,独眼眯起,望向聚落外围的某个方向。
“有老鼠摸过来了。”他舔了舔嘴唇,露出一个混杂着痛楚和兴奋的狰狞笑容,“人不多,但味道……是‘仓库’那些阴魂不散的清道夫!”
短暂的宁静,到此为止。
零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,只是周身那平和收敛的轮回气息,微微荡漾起一丝冰冷的涟漪。
“正好。”他淡淡地说,异色瞳孔中没有任何情绪,“用他们,试试净土防御的强度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