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轩心中念头飞转,脸上却立刻顺势而为,对着旁边的侍女笑道:“麻烦这位仙女姐姐再给我盛碗热汤,刚才光顾着说话,汤都快凉了,辜负了厨房妈妈们的心意。哦,对了,”
他像是才想起什么,非常好心地看向对面憋屈的苏文博,“文博堂弟,我看你脸色通红,气血上涌,肝火似乎有点旺啊?要不要也来一碗清热去火的冬瓜瑶柱汤?味道很不错的,真的,我亲测有效。”
苏文博被他这话气得眼前一黑,差点一口老血直接喷出来,猛地扭过头去,肩膀剧烈起伏,显然是气到了极点。
贺元礼脸上那完美的笑容也再次彻底僵住。他发现眼前这个人根本无法用常理度量和应对。你挥出的所有恶意的、羞辱性的重拳,要么被他以某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轻轻滑开,要么就像现在这样,被他抓住一个最无关紧要的点,用一种极其认真的态度跟你诡辩,反而显得率先发难的人像个气急败坏的笑话。
林轩却仿佛没看到两人的窘态,反而像是被打开了什么话匣子,继续掰着手指头,如数家珍般对着贺元礼说道:“贺大哥方才问我的职司?有啊!当然有!而且至关重要,岗位职责非常明确!”
“其一,乃苏府‘膳食监察使’。负责鉴定各类菜品之咸淡生熟、火候几何,严格把关食品安全底线,义不容辞,关系阖府上下健康安危,责任重大!”
“其二,乃娘子大人专属之‘心情晴雨观测员’。主打一个细致入微的陪伴与观察,在其烦心劳神之际,努力做到安静如鸡…呃,是体贴入微,坚决不添乱,不惹祸,维持后院稳定。”
“其三,乃府内‘节能减耗先锋标兵’。每日里大部分时间于院内静卧休养,深居简出,极大减少了衣物磨损、鞋底消耗以及点灯熬油之能源浪费,为苏府开源节流事业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!”
他一番话说完,还煞有介事地看向贺元礼,真诚地问道:“怎么样,贺大哥,我这三大职司,还算清晰全面吧?是否堪称兢兢业业,恪尽职守?”
【职司?老子的职司是苏家首席躺平官兼顶级咸鱼!顺便兼职防你们这些妖魔鬼怪害我甲方饭票!怎么样,嫉妒不?】
林轩内心疯狂吐槽,【阴阳怪气个屁,老子吃得香睡得着,心态好得能长生不老,气死你个绿茶男!】
席间一片诡异的寂静。许多人低下头,肩膀微颤,拼命憋笑,忍得十分辛苦。这…这算哪门子职司?简直是将“吃软饭”说得如此清新脱俗、理直气壮,甚至带上了几分荒谬的荣誉感!
可看他那一本正经、仿佛在汇报重大工作的模样,又让人无法直接嘲笑或斥责,那种强烈的反差感几乎让人内伤。
贺元礼再一次被这不按套路出牌的回应噎得胸口发闷,喉头甚至涌上一丝腥甜。他预想中的所有反应——羞愧、愤怒、辩解、哀求——一样都没有出现。对方反而像介绍丰功伟绩般,将那些难以启齿的事情说得如此“冠冕堂皇”,让他后续所有精心准备的嘲讽和奚落都硬生生堵在了喉咙里,吐不出又咽不下,难受至极。
他勉强抽动嘴角,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,从牙缝里挤出干巴巴的几个字:“…林轩妹夫真是…真是豁达通透之人…”
“好说,好说。人生在世,开心最重要嘛。”林轩笑嘻嘻地应了,仿佛完全没听出对方言语中的勉强,立刻转头又望向旁边的侍女,眼神期待,“劳烦…仙女姐姐,我那汤…你看后厨还能不能再通融一下?”
苏半夏适时地借机将话题拉回正轨,她的语气依旧清冷,但若仔细分辨,似乎比平日少了几分冰棱,多了一丝极难察觉的、几乎无法捕捉的松快:“贺少东家,我们还是言归正传,谈谈川黄连的具体品级与定价吧。您方才提出的价格,恕我直言,距我苏家的底线相去甚远,实在看不到贵方的诚意。”
贺元礼连续两次主动出击,竟都被那个他完全没放在眼里的奇葩赘婿以一种他无法理解、无法招架的方式搅乱打散,心中已由最初的错愕转为恼羞成怒。他决定不再迂回,祭出杀招,直指苏家眼下最核心的弱点。
他叹了口气,身体微微前倾,换上一副推心置腹、全然为对方着想的恳切模样:“半夏妹妹,此言差矣。并非我贺家没有诚意。实在是…唉,听闻苏家内部近来对‘济世堂’的经营亦是多有分歧?甚至前几日还闹出了不小的风波?呵呵,恕我直言,家族不宁,则外务难兴,根基不稳啊。这等情形下,您给出的供货承诺,实在让我贺家很难放心。这价格…自然要考虑到这其中巨大的风险。若是苏家能上下齐心,铁板一块,证明给所有合作伙伴看,那么这价格,一切都好商量。”
这已是赤裸裸的挑拨离间,并以合作为名,行压价与胁迫之实。
这一次,没等林轩再次施展他的“胡说八道大法”,也没等苏半夏组织好语言反击,一个怯怯的、带着几分惶惑的声音突然从厅堂侧门方向传来。
只见小莲不知何时端着一盅热气腾腾的汤站在那里,似乎被厅内凝重紧绷的气氛吓到了,小脸发白,声音细若蚊蚋,对着林轩的方向小声道:“姑、姑爷…您要的汤…厨房的妈妈说…灶上还…还温着好多呢,管…管够…”
她这怯生生又极其朴实的“管够”二字,像是一个从天而降的、充满生活气息的奇妙注脚,莫名地冲淡了贺元礼话语中那种高高在上的威胁意味——仿佛在说,任你外界风波诡谲,我苏家后厨炉火旺盛,汤水管饱,稳当得很。
林轩立刻心领神会,脸上绽开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,仿佛听到了天大的好消息:“哎呀!太好了!真是辛苦妈妈们了!快,快给我盛上!贺大哥,你听听!”他转向贺元礼,热情洋溢地解释道,“你看我们苏家,别的不敢说,这家宅内部的稳定,后勤保障的充足,那是绝对没问题的!说‘管够’就‘管够’,这供货能力和稳定性,您还有啥不放心的?就把心安安稳稳放回肚子里吧!”
贺元礼:“…”
他看着林轩那副真心实意、纯粹为了一碗汤的“充足供应”而欢欣鼓舞的模样,再看看旁边那个吓得快要缩起来的小丫鬟,只觉得一股极其荒谬的郁悒之气猛地直冲头顶,冲得他眼前微微发黑。脸上那副精心维持的假面再也支撑不住,咔嚓一声彻底碎裂。
他几次三番出手,或明枪暗箭,或挑拨离间,或施压胁迫,竟全都像是打在了空处,被这看似蠢钝痴傻的赘婿用各种装疯卖傻、插科打诨、不着四六的方式轻易化解,消弭于无形。连带着,竟也让苏半夏的防御与反击显得更加从容不迫。
这场他精心策划、意图打压苏家气焰、刺探虚实的宴请,发展到此刻,他非但没能如愿,反而自己憋了一肚子的邪火无处发泄,活脱脱像一个在台上用力表演、却发现台下观众都在看别处的蹩脚丑角!
就在宴席气氛降至冰点,贺元礼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,即将拂袖而去之际——
厅外骤然传来一阵惊慌失措的脚步声和哭喊声!
一名伺候苏老太公的贴身老仆,竟是连滚带爬、面色惨白如纸地冲进了宴厅,他发髻散乱,声音凄厉颤抖得变了调,瞬间如同惊雷般炸响了所有虚伪的平静:
“不好了!不好了!老太爷…老太爷他…他突然昏厥过去了!怎么叫都不醒!脸色…脸色青紫得吓人!出气多,进气少了啊!快!快请大夫!请最好的大夫啊!!”
“什么?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