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廊里的脚步声很轻，却像水滴敲在空桶上，一下，又一下，敲碎了混沌的梦境。林一凡猛地坐起身，胸腔里的心脏还在疯狂撞着肋骨，像要破膛而出。
手指微微颤抖还死死抠着床单，指尖还残留着抓扯床单的刺痛，胸腔剧烈起伏，像是刚从溺水中挣脱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，恍惚间竟分不清是梦在溺他，还是现实在呛他。
“砰！”
房门被猛地踹开，伴随着一声闷响，紧接着是李向阳杀猪般的嚎叫。那一脚正踹在他的屁股上，背部伤口撕裂的疼让李向阳瞬间弓起身子，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，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，破口大骂：“操！谁他妈踹我？哪个孙子……有种出来单挑！”
林一凡被这声惨叫拽回现实，抬头看见陌生的天花板，和干净的犹如黄鼠狼过境般的房间，一时有些发怔。愣了半晌，混沌的脑子才慢慢转过来——昨天好像是从警局回来太晚，便在李哥家歇下了。
“是梦……原来只是梦……”他长长舒了口气，后背却仍泛起丝丝寒意，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浸湿，失去家人的恐惧像藤蔓，缠得他心口发紧。
李向阳扶着腰，忍着背上撕裂般的疼，龇牙咧嘴地站起来，嘴里骂骂咧咧地刚要发作，转头就对上一张臭脸——他亲爹，那张脸黑得能滴出墨，那表情像是谁欠了他八百万，正瞪着他。
“爹？”李向阳的气焰瞬间矮了半截，尾音都发飘，“爹……咋、咋是您呢？”
可一想到那记狠踹和后背越来越清晰的痛感，他又梗着脖子硬气起来：“爹大半夜不睡觉，发什么神经来踹我？我这伤还没好呢！您这是公报私仇啊！”
老爷子看着儿子龇牙咧嘴的模样，脚底板有点发虚——刚那一脚确实没收住力。估摸着把他伤口扯得更厉害了。但老爷子这辈子只剩这张面子了，哪能露怯？
他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，把心虚咽进肚子里，声音陡然拔高，震得窗户纸都颤了颤：“还睡？你还有脸睡？嫌疑人跑了！你再在这儿挺尸，回头连人家脚印都得给你扬了！还不赶紧起来！”
李向阳被吼得一哆嗦，扶着腰的手差点没稳住。他瞅着他爹那副“我有理我最大”的架势，心里嘀咕着“明明是你自己踹人还有理了”，嘴上却不敢再硬顶
：“知道了知道了……您老人家轻点声，耳朵快被你震聋了……”，只能憋着气揉着后背，哼，他年龄大，哥肚量大不和他一个小老头一般见识，心里委屈的画圈圈。
林一凡坐在床边，听着父子俩的拌嘴，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，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。
他抬手抹了把额角的冷汗，梦里妹妹们模糊的身影还在眼前晃，那心脏处隐隐传来的痛感如此真实，随着这烟火气的争吵，正慢慢的一点点落回实处。
只是那梦里的痛感，还在指尖隐隐作祟，让他分不清是梦的余悸还是恐惧。
李向阳被老爷子一把揪住耳朵，疼得龇牙咧嘴，忙不迭地讨饶：“爹，爹！您快松手，这耳朵再揪下去可就真要掉了！”他一边歪着脑袋挣扎，一边偷眼瞅着老爷子的脸色，心里直打鼓。老爷子眉峰一挑，手上力道却没松：“怎么，方才心里没骂我这老头子多管闲事？”
李向阳眼神一慌，忙不迭地左顾右盼，像是要找什么证据似的，嘴里连声否认：“哪儿能啊爹！我这心里正琢磨着，您老说的句句在理呢！”可那眼神飘忽的，眼睛都瞪圆了，“这大半夜的，他来做什么？”话音刚落，他猛地一拍脑门，“哦对了！是不是方才说的那嫌疑人跑了的事儿？”
老爷子难得露出点欣慰的神色，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脑勺：“总算没把脑子全给睡糊涂，这脑袋今儿总算派上点正当用场。”
李向阳的脸“唰”地就黑了，梗着脖子道：“爹，您这话啥意思？合着我平时就是个没脑子的？”
一旁的林一凡刚缓过神，被这对父子的拌嘴逗得忍俊不禁，见李向阳那副气鼓鼓的样子，忍不住插了句嘴：“干爹的意思是，你啊，该多吃点核桃了。”
“吃核桃？”李向阳还真琢磨起来，皱着眉摇头，“我不爱吃那玩意儿，涩不拉几的。” 正想着，眼角瞥见林一凡眼底的笑意，那眼神里的促狭藏都藏不住。李向阳心里“咯噔”一下，还没想明白，就听见林一凡憋着笑说道：“补补脑啊。”
“补……补脑？！”这话一出，李向阳这才猛地反应过来，人先是一愣，后没差点没跳起来，随即脸“唰”地就红了，一半是气的，一半是羞的。合着这俩人一唱一和，是拐弯抹角说他笨呢？
只听唰的一声，差点没甩到林一凡的脸上，老演员小手帕这就又登场，往脸上一捂，就开始抹着不存在的眼泪：“罢了，罢了……终究是我多了心，平白招你们嫌弃。这如今，竟是两个人一同来欺负我一个了!姑奶奶在上，可见这些一个个都是这般薄情寡义的!
想来，我原就是那多余的人，如今.....如今怕是真真叫你们厌弃了。罢了，我也不做那碍眼的人了.…...”
“给你点阳光你还真灿烂上了？”老爷子看着他演得越来越起劲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，“就你这演技，不去搭戏台子真是屈才了。”话虽说得损，老爷子嘴角却翘得能挂个油瓶儿，眼角余光瞥见林一凡嘴角那抹憋不住的笑，心里头那点被儿子“恶心”到的嫌弃早没影了。
林一凡站在一旁，瞧着李向阳捏着小手帕抹眼泪的模样，方才被噩梦缠上的那点阴翳竟真的散了。
余光看到老爷子眼里一闪而过的关切，“以老爷子和李哥的敏锐，估计从刚刚进门时就发现自己的不对劲儿了”又看看李哥那副明夸张的演出，心里忽然暖烘烘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