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，林一凡刚想加速，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下，“啪”地又摔在地上。这次膝盖直接磕在树根上，疼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。
他趴在地上，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，心都提到了嗓子眼，此刻，林一凡真的很想大喊:你不要过来啊！——这要是被逮住，不得被打断腿？
可那群人竟像没看见他似的，就这么水灵灵的举着火把“呼啦啦”从他旁边过去了？过去了！
林一凡眯着眼偷瞄，火光映在那些人的瞳孔里，亮得吓人，可那里面压根没他的影子！他愣了愣，随即差点笑出声——合着这群人看不见他？他趴在地上，看着那群人的背影消失在树影里，才敢慢慢坐起来，摸着鼻子直喘粗气：“小命算是保住了……”
李向阳正躺在炕上，额头上敷着块湿布。窗外的风刮得窗棂“吱呀”响，他喘得厉害，胸口像压着块石头，每口气都吸得费劲。忽然，他猛地睁开眼，瞳孔在昏暗中缩了缩，嘴里喃喃着……。
伶舟熙本来乖乖的坐在床边的椅子上。听到动静，立刻又站了起来。他踮着脚跑到桌边，桌上的茶壶还冒着热气——小朋友小心翼翼地将杯子端了过来。
那杯子里的水，温度刚刚好，仿佛是刚刚烧开的，还冒着丝丝热气。老爷子刚刚一直在照顾李向阳，其他人则刚刚在休息，此刻已然出去寻觅林一凡的踪迹了。那么，这水究竟是谁烧的就不言而喻了。
小小的人捧着一个大大的瓷杯，小心翼翼倒了半碗温水，又用手背试了试温度，才端着走到床边。
李向阳感觉到有人靠近，微微睁眼才看清，哑着嗓子问：“小师叔？”
伶舟熙没说话，只是把碗往他手边推了推。碗沿是温的，带着点瓷器特有的凉滑。李向阳低头，看见那双小手还搭在碗沿上，指节细细的，透着点粉。
李向阳握住碗时，指尖不小心碰了下伶舟熙的手，那点温度像片羽毛，轻轻扫过心尖。
温水滑进喉咙，一路暖到胃里，李向阳觉得身上的力气好像回来了点。李向阳艰难地试图坐起身子。伶舟熙敏锐地觉察到了李向阳的举动，伸手扶住他的背部，李向阳欲坐起的动作瞬间僵住，感受着那背后温暖的小手，心情愈发沉重复杂。
这位小师叔，除了林一凡，是真心喜欢他，想要对他好之外，其余人看他的目光，皆是复杂难辨，就连李向阳自己，也对与他接触有些抵触。
然而，此刻被这小孩如此温柔细心地照料着，即便是李向阳这样玩世不恭的人，也难以说出拒绝的话语，那样未免太伤人了。况且，小朋友并无过错，若真说出什么过分的话，他自己的良心也会过意不去。最终，千言万语只汇成了一句：多谢。
伶舟熙抬起头，眼睛在昏暗中亮得像两颗星。他什么也没说，只是望了李向阳半晌，才轻轻点了点头，算是应了。
床上的两人都没再说话，只有窗外的风声和李向阳浅浅的呼吸声。直到碗里的水见了底，李向阳试着动了动，想坐起来。伶舟熙立刻扶住他的后背，小手隔着衣裳，传来点温温的力道。李向阳的身子僵了下——被一个小孩这么照顾着，李向阳心下其实是有些不愿的，可此刻被这么扶着，竟说不出拒绝的话。
李向阳刚坐直了些，忽然一阵恶心涌上来，喉咙里腥甜得厉害。他想扭过头，可已经来不及了——“噗”的一声，一口血喷在了身前的布单上，红得刺目。眼前顿时发黑，他死死抓着炕沿，指节都白了。
伶舟熙的手还搭在他后背上，此刻忽然顿住了。李向阳晕乎乎的，却好像看见那双总是没什么表情的眼睛里，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不知所措，像个弄丢了糖的孩子。
周安安揣着颗七上八下的心回了家，这一夜，心里头跟翻江倒海似的，睁眼到天亮。第二天一早，他顶着俩乌青的黑眼圈，蹑手蹑脚爬下床，刚在门口探了个脑袋，就瞅见周铁锤晃悠悠地回来了——手里还攥着个空酒碗，一身酒气直往人鼻子里钻。
周安安心里“咯噔”一下，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。以往周铁锤喝成这样，见着他非揍一顿不可。虽说这阵子没挨过打，可那股子怕劲儿早刻进骨头里了。他下意识地蜷起胳膊护着脑袋，闭着眼等那熟悉的疼，可等了半天，啥动静没有。
偷偷抬眼一瞧，哪儿还有周铁锤的影子？人家早大步流星越过去，一屁股坐到桌边，“哐当”一下把空碗墩在桌上，扯着嗓子喊：“周翠兰！死哪儿去了？酒呢？赶紧给老子切盘肉下酒！”巴掌拍得桌面“啪啪”响，震得桌上的搪瓷缸都跟着哆嗦。
周翠兰在厨房里听见动静，围裙都没来得及解，小跑着出来。周铁锤这会子似乎醒了点酒，眼角余光扫见门口杵着的周安安，火气“噌”地就上来了，又是一巴掌拍在桌上，瓷碗差点蹦起来：“周翠兰你怎么带的娃？！你个小兔崽子，这时候不在学校上课，杵这儿干啥？想挨揍是不是！”
这一嗓子吼得周安安耳朵嗡嗡响，整个人都懵了。上学？谁上学？他打从娘胎里出来，就没沾过学校的边儿。爸妈不总说“丫头片子念啥书，迟早是别人家的人”，压根没打算让他上学啊！
周翠兰也从忙乱里抬起头，看见门口的周安安，心疼得不行，赶紧把他拉到怀里护着，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：“安安，没吓着吧？你爹他喝多了胡咧咧呢。”周安安晕乎乎地摇了摇头，心里头更犯嘀咕了。这阵子妈对他是好，可从没这么护着他，温柔得让他浑身不自在，又有点受宠若惊，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。
周铁锤见没人理他，又开始摔东西，筷子“啪”地扔在地上。周翠兰没法子，只能先去伺候他，端酒切肉，好说歹说把人安抚住，才有空转过身来瞅周安安。她脸上带着点怒气，拉着周安安的胳膊往外走了两步：
“安安，这回妈也不帮你说话。你咋回事啊？这钟点不正该在学校上课吗？咋跑家来了？难不成逃课了？你才多大点，就敢逃课？跟谁学的坏毛病！”
周安安彻底懵了，一个个的都咋了？上课？他上哪门子课？去哪个学校上课？他张了张嘴，刚想解释自己压根没上过学，脑子里却“嗡”的一声，冒出些零碎的画面——教室里整整齐齐的课桌，黑板上写着的生字，还有几个模糊的同学脸，都真真切切的。他使劲晃了晃脑袋，手心直冒汗，难不成他脑子坏掉了！还是昨晚没睡好？出现幻觉了？
周翠兰见周安安闷头不说话，以为他在赌气，更气了：“你这孩子，还学会跟我犟嘴了？赶紧回学校去！再敢逃课，看我不扒你的皮！”说着就往门外推他。
周安安踉跄了两步，被周翠兰半拉半拽着出了门。他回头望着家，心里头跟塞了团乱麻似的，满是疑惑。
走了老半天，总算到了县里的学校。周安安站在门口，脚像灌了铅似的——这不是弟弟周思远的学校吗？
周安安这辈子头一回进学校，心里又期待又发怵。瞅瞅自己身上洗得发白的旧褂子，裤脚还沾着点泥，越想越自卑，像他这么脏，这么笨，怎么有资格上学？
周安安磨磨蹭蹭不想进，周翠兰可没那耐心，不管他怎么挣，硬把他拽进了校门。到了老师办公室门口，周安安猛地停下脚，眼睛都直了——门口站着的，不正是周思远吗？
周安安记得弟弟学习顶好，是老师跟前的红人，他弟弟长得还好看，所有同学和老师都喜欢，从没有被叫过家长，更别说是罚站啊。
更让他吃惊的是，周思远……怎么瞧着像个姑娘家？头发短短的那种经典的齐耳短发，穿着件蓝白的上衣，下身穿着黑色过膝裙，明明是弟弟的脸，性别却变了。
周思远也看见了他，俩人脸对脸，眼里都是一样的难以置信。
没等周安安想明白，周翠兰就把他拽进了办公室。屋里就俩老师，一个中年男老师，捧着个保温杯，慢悠悠地喝着茶——周安安认得，那是周思远的数学老师，也是班主任，钱主任。
另一个是年轻的女老师，梳着长马尾，穿条浅蓝色牛仔裤，看着跟大学里的学生似的，又漂亮又和气。周安安心里头有点向往，可一对上老师的目光，又赶紧低下头，手指绞着衣角。
周翠兰一进门就堆起笑，拉着周安安走到女老师桌前，点头哈腰地说：“梁老师，真是对不住啊！给您添麻烦了。这孩子不知道犯了啥糊涂，居然跑回了家，您别跟他一般见识。”
梁思琪从教案里抬起头，看了看周翠兰，语气挺温和：“安安妈妈，没事的。安安这孩子平时挺乖的，这次突然回家，说不定是遇到啥难事，或者心里不舒服了。您也别太责怪他。我是他们的班主任，班里孩子多，有时候可能顾不过来。您在家也多留意留意孩子的心思。”
周安安听着这话，嘴巴张的都能塞下一个鸡蛋了。眼睛都快瞪出来了，他啥时候成了“平时挺乖的”学生？而且他压根不认识这位梁老师啊！周安安偷偷抬了下眼，正好对上梁思琪关切的目光，那眼神里的温柔让他心里头一慌，赶紧又低下头。
周翠兰听见老师夸孩子，脸上的笑都开成了花，哪还有刚才的假模样，是实打实的高兴：“哎哟，这都是您教得好！您人美心善，把孩子交给您，我们放心！”
这时候，周思远也被拉进了办公室。她低着头，肩膀微微耸着，看着挺委屈。那个男老师放下保温杯，清了清嗓子，一脸严肃地问：“您就是周思远的家长吧？”
周翠兰刚跟梁思琪说完话，扭头应道：“是，我是她妈。咋了这是？”
钱主任皱着眉，把保温杯往桌上一放：“那就对了。这孩子不知道从哪儿翻进我们学校。您也知道，我们学校安保挺严的，外校的人不能随便进。要不是看她年纪小，这事儿我就报警了。”
周翠兰脸“唰”地白了，忙摆手：“钱主任，这里头是不是有啥误会啊？我家孩子挺老实的，咋会翻墙进校园呢？”
钱主任哼了一声：“误会？证据确凿。学校的老师在操场边上逮着她的，好几个人都看见了，还能有假？”周思远急得眼圈都红了，小声嘟囔：“我没有……我就是这个学校的学生。”
周安安站在旁边，听着他们各说各的，脑子更乱了。他记得清清楚楚，钱主任是弟弟的班主任啊，怎么会不认识他？还有这位突然冒出来的梁老师……周安安心中慌乱，心里头不断冒出一个念头，他隐隐猜出了这事应该昨晚山上遇到的那个男人有关吧？可又觉得太荒唐——哪有人一晚上醒来，所有人的记忆都变了的？
周翠兰一听周思远还嘴硬，火“噌”地就上来了，抬手就要打她。周安安赶紧拉住她的胳膊：“妈！先问清楚再说，说不定有啥隐情呢！”
梁思琪也站起身，对钱主任说：“主任，要不先听听孩子怎么说？万一真有误会呢。”
钱主任皱了皱眉，终究还是点了头：“行，你说。”周思远吸了吸鼻子，声音带着哭腔：“我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！我没有翻墙，我是从大门走进来的！我早上就是在宿舍醒的，本来就在学校啊！你们为啥都不相信我……”
钱主任冷笑一声：“学校的门禁记录都查了，根本没有你的名字。你还嘴硬。”
周思远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，跺着脚说：“我没说谎！我的书包、课本都在宿舍柜子里呢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