晏长曦很惊奇地看了殷裂素一眼,没想到他经历颇多,还能够如此的单纯。
他本来懒得回答殷裂素这个过于繁琐的问题,但今日刚摆脱了那个扑在他身上吸血的令牌和幻境,心情实在不错。
只迟疑了一小会儿,他便决定跟殷裂素聊一聊。
“殷兄”,晏长曦相当和蔼地说道,“我今年刚好三千五百岁,在妖中还算年轻气盛,但于你们不过短短百载寿命的人而言,我已经可以称得上是老祖宗啦。”
“你们人,都可以一生爱上好几个女子。我为什么不能够呢?这可不会因为我是妖,所以也格外长情些。”
“我第一次喜欢上姑娘,还是在我两百岁的时候,而现在我已经快要记不清她的脸了。但像这样刻骨铭心的情事,我经历过一两百次。所以……”
晏长曦语气古怪地说道:“我怎么会爱上一个,从一开始就心怀不轨的女人呢?”
他在幻境中设了个无情道,但实则他本身跟这个道没什么关系,只是觉得相类而已。
吃过玩过欢喜过了,也就没必要再在意下去了。
殷裂素的情绪低落下来,闷闷不乐地缩在一边,时不时抬头看向前方打探着消息的穆辞盈,深觉她跟晏长曦算是没有情感的冷血同类。
亏他在发现薛静女……不,现在应该叫白梅仙,是祁朝的探子时,经历了个人情感和家国大义的挣扎,最终选择为了殷朝,杀了她。
他背叛了好友晏长曦,内心深感悲痛和愧疚,所以在晏长曦杀来的时候,他是释然的。
而后来发现晏长曦只是把他困于幻境中,日复一日地折磨着,时而变为厉鬼杀人,他也没有丝毫的怨言。
但……但是现在……
居然有人揭穿了这一切,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,什么薛静女什么白梅仙什么好友深爱的妻子,连同这个好友本人都是假的,只有他把两人之间的情谊当了真,不断在内心折磨惩罚着自己。
他苦苦煎熬着,又生出了倦怠逃离的迫切心情,还暗下决心回到王城看望故人后,再回来赎罪,结果……结果……
真是可笑啊。
等穆辞盈回来以后,殷裂素浑浑噩噩地跟在她和晏长曦身后,进了一处酒楼,一言不发地坐下,头垂得低低的。
他困在幻境中时,无比想念着真实的饭菜,然而此刻满桌佳肴都让他难以提起食欲。
穆辞盈夹了一筷子菜,又瞥见殷裂素满脸生无可恋的表情,便好心道:“你若是心里不痛快,不如出去散散心?”
殷裂素身体一颤,抬头看向她,问道:“你真是殷将时那小子的王后?”
穆辞盈淡淡地说道:“如假包换,我可不会拿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骗人。”
“可你……”
殷裂素咬了咬牙,又问道:“你跟那个假的晏长曦都成亲了。你……你还是人吗?”
殷裂素说这话,着实有骂人的嫌疑,然而穆辞盈却听懂了他的意思,一点也不生气,平静地说道:“我当然不是人,这一点殷将时也知道。”
“他甚至还知道,如今的局面是靠人力难以挽回的,他必须要依靠非人非仙的力量。”
穆辞盈又招手叫来了店小二,当着殷裂素的面,就问道:“我们几个,这些日子外出游玩,不慎被困于深山,直至今日方才得出,不知近日可有什么新鲜事儿?”
她出手大方,直接摘了发簪递给店小二,惹得对方连连道谢,欢天喜地地说道:“您问我,算是问对人了。咱们这酒楼啊,地处殷与祁的边界处,不时就有各地的商贾游户过来,消息是最为灵通的。”
“就说这个祁朝吧,前些日子出了一个凤凰盘旋于祁王宫上方,口吐人言道:祁王君必能统一天下,而后又是麒麟送子,白泽献图的。
要是这事儿,再早上几个月,我或许还会觉得稀奇。但眼下可不一样,谁知道那祁王君打的是什么鬼主意,要欺负咱们殷王君呢。
这所谓的祥瑞,简直是扎堆出现,过犹不及了。不过如今的局面确实也难说,殷小将军带了人马,要去平叛东夷之乱,却不想队伍走到一半,突然凭空消失了。”
穆辞盈脸色微变,让店小二下去后,才道:“殷小将军,就是殷寂野,他深受君上信任。而在他出征前,我让我一位妹妹跟在他的身侧。”
只是她实在没想到,那好几万的人马竟会凭空消失,会是殷寂野提前的背叛吗?
穆辞盈没有要跟殷裂素解释的心思,而殷裂素已从方才的谈话中,明白了个七七八八。
他是个聪明人,但却想不通殷将时为何会面临这般处境,便问道:“殷将时那小子,堪称是足智多谋。只是有时行事,也失之轻浮。他莫不是不小心得罪了……那上面的……”
殷裂素压低声音,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:“都是一样的人,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?”
关于“为什么”这个问题,穆辞盈早已不知道问过自己多少次,如今只冷笑一声,一巴掌扇在殷裂素的脸上,问道:“你现在看我,与晏长曦有何不同?你现在是想打我,还是想打他?”
殷裂素不假思索地回答道:“我同晏长曦有旧恨,但现在你打了我,我当然第一个念头是还手……”
话说到最后,他已是变了脸色,说道:“众生灵都该平等,力图自救者,更该受到褒奖,怎会……”
穆辞盈这才好心跟他解释了一句:“人有败类,而仙者自然也有私心。尤其他们并非因人的愿力或信仰成仙得道,却还是享受了不少香火,当然希望能持续下去,一言而插手天下事,永享供奉。
就如同你养了马,便会希望它善奔袭,又只听你一人的话。”
殷裂素的情绪彻底低落下去,那点重见天日的兴奋消弭无影,没吃几口饭菜,就去楼下找店小二写了间上房,自去休息了。
只留了穆辞盈和晏长曦两人对坐举杯。
穆辞盈抿了一口酒,放下酒盏便问道:“你为何会起了待价而沽这个念头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