终有一夜,路宁修行之时周身三百六十五处穴道忽然不受控制的尽数打开,霎时间,体内真气如决江河、崩雪浪,自各处穴道喷涌而出。
但见一股白气自顶门泥丸宫中冲出,直上三丈,凝而不散,若云柱擎天。
又有紫气自足底涌泉穴涌出,绕体三匝,如蛟龙盘柱。
此时路宁七窍生风,衣袍鼓荡,发丝无风自动,眉宇间隐隐有光华流转,那苦心修炼十余载的七百二十处窍眼,此刻亦同时响应。
一阵密似连珠的闷雷声响从路宁体内发出,初时隐隐约约,继而连绵不绝,每一处窍眼皆似藏有一道雷霆、一道白气,此刻雷霆与白气交相震动,窍眼逐一亮起,若周天星斗次第绽放,映得室内明灭不定。
最奇者,两大真气如银汞奔流,在他体内经脉穴道中自然而然的绘出周天星图,阴阳有无形真气化为紫、白、玄三色长龙,玄天如意真气作紫、金、白三色螭虎,二气龙虎交汇、交缠盘旋,循天地玄理运转。
过往阻滞之处,此刻皆洞若观火,真气过处,如热汤泼雪,畅通无阻。
约莫一炷香之后,路宁体内异象渐收,冲霄真气缓缓降下,如百川归海一般尽数纳回丹田,周身七百二十处窍眼雷音渐息,唯余微微嗡鸣,似春蚕食叶,细不可闻。
路宁但觉周身通泰,三百六十五处穴道、七百二十处窍眼连成一片,呼吸之间真气自然流转,再无半点滞涩。
至此功行已足,路宁略一内视,但见真气沉凝似汞,在眉心识海下方旋转不休,与紫白太极遥相呼应,大周天终于圆满,通达诸窍之境成就,前后二十余载苦修,终在此夜得成正果,却比当初他初入人间之时预料要花费的三四十年早了许多。
再往后,便是将根本道法修炼到三十六重天境界,踏足四境巅峰,然后才是在琢磨如何成就金丹的同时,顺带将剑诀和其他有用的道法依次提升。
不过自从那日在大梁皇宫之内突破修行局限,将自身所学两大真传化为紫白太极之后,路宁如今等于有了两种根本道法,故此修行起来和寻常人大有不同,必须两种真传都提升到三十六重天才行。
路宁情知这等亘古未有之事发生在自己身上,必定是与师父传授的紫玄总纲有关,只是石亦慎已然回紫玄洞天,自己空得了仙官符诏,总不能才过去十余年就弃了人间回去仙山,未免也太不把师门辛苦争取来的仙官符诏当一回事了。
为免紫玄门人们腹诽,也是觉得以现在的修为进境,即便回去紫玄洞天,无非也就是换个地方闭关而已,便想着干脆在人间把这两门真传都修到三十六重天,之后再卸下仙官重任,回紫玄洞天求教恩师。
因此进抵四境圆满之境后,路宁依旧待在书肆之中,按部就班的自行修行,除了最重要的两大真传之外,也终于能挤出一些时间,祭炼法宝飞剑,修炼一些护法克敌的道法了。
视线重回眼前这寻常的一日,吃完了王婆子送来的豆腐脑后,路宁与牛黄童子笑谈了几句,叫他们最近几天再去坊市里访一访书商,看看有无新奇图书贩卖,然后便坐在桌边,细细翻看一本新印出来的传奇话本,刚觉读来有些味道,门外就来了个十分熟悉的身影。
此人身着青布长衫,腰佩松纹长剑,眉目间依稀还有当年那个倔强少年的影子,只是气度沉稳安定了许多,正是十年未见的杨云帆。
“师叔。”
杨云帆进门便躬身行礼,神色激动而又恭敬,自从当年得路宁之助破解心结之后,他便对这位师叔倍加敬重,视作与师祖师父一般的长辈。
只是杨云帆万万没想到,如今十年过去,师叔这般神通无限的人物,却低调无比的躲在小小书肆之中,若非有十方观天京下院同门的指点,恐怕他绝想不到路宁早已经不在提箓院,而是躲到这里逍遥自在了。
路宁人在书肆,神识却散布极远,遍览世情,因此早就发现了杨云帆,此时待这孩子前来,方才放下手中书卷,微微一笑道:“云帆,坐吧。”
二人相对而坐,路宁顺手拿起桌上尚且温热的茶壶,为杨云帆沏了一杯清茶,茶香袅袅,沁人心脾。
杨云帆打量着店内陈设,但见书架整齐,笔墨纸砚一应俱全,墙上挂着几幅字画,皆是路宁手笔,不由得叹道:“师叔这里倒是清雅得很,虽处市井,满屋子的书卷气。”
路宁失笑道:“哪里有什么书卷气,这都是我那两个童子摆弄的,说这样能多做些生意……倒是云帆你,这十年在外游历,想必见识了不少风物。”
杨云帆这才说起别后十年的种种经历,原来当年他亲手斩杀了劫王教的日星双尊,又得路宁指点,心结终于得解,这才脱胎换骨、心性成熟了许多。
十方观掌教真人朱子玄十分看好这孩子,便传了他十方观许多秘法,并且命其游历人间,协助各处官府诛灭劫王教余孽,并要他做十大善事,以磨砺本心。
“这十年来,弟子走过大梁南北,见了许许多多人间疾苦。”
杨云帆谈起自己的事,并没有捡着得意之事夸耀,而是谈起了心里的感悟,神色肃然。
“劫王教余孽虽已得朝廷大力镇压,又失了两个教主与三尊,因此终究不成气候,却仍在暗处作祟,或蛊惑乡民、或劫掠村寨。”
“弟子每到一地,便先查探邪教教众踪迹,分清善恶,再联合当地官府清剿,历时五年,前后恶斗不下数百场,天下方才渐渐不闻劫王教之名。”
路宁闻言,微微点头,“你能不自恃武力,而是花这许多时间耐心分辨是非对错,又不为杀戮所迷,实在难能可贵。只是这世间乱象,非一人一教之过,劫王教虽灭,百姓日子恐怕依旧难熬,毕竟一人之力,终究有限。”
“师叔所言极是。”
杨云帆叹了口气,“邪教虽灭,邪神犹存。阳河两岸有五通神作祟,淫人妻女,我出手将它们斩杀,原来却是五只猪马牛羊之类的怪物作祟。”
“西南几州还有所谓祭祀黑山老母的乡民,竟以童男童女为牲,我大战数日,将这一脉的所谓祭主杀死,可其党羽却逃去无踪,日后说不定还要祸乱世间……哎,劫王教才灭,各地新的邪教邪神等已然有如古原野草,死而复生、何其难灭。”
“还有无数山贼水匪,层出不穷,占山为王、打家劫舍。”
“至于各州各郡的劣绅豪强,勾结官吏、欺压百姓,也是数不胜数、杀不胜杀。”
路宁放下茶盏,目光望向窗外的小湖,“天道循环、人道纷乱,自有其兴衰之理,吾等也只能做好分内之事,问心无愧便好。”
“对了,我虽隐居,也常听人提及云帆剑客的名声,说你剑术超群,行侠仗义,乃是如今人世间赫赫有名的人物,你此次怎么有空回天京,可是十方观有什么事吗?”
杨云帆恭敬答道:“殷子寿师伯祖修为日深,如今打算冲击心宫玄海,需回本观闭关,掌教真人便让弟子回来主持天京下院的事务。”
“弟子一回天京便问起师叔的消息,得知您在这半间阁隐居,这便赶了过来。”
“当年若非师叔点拨迷津、赠我白阳剑、传我吐纳心法与搏龙剑式,弟子也走不到今日,这份恩情,弟子时刻铭记在心。”
说罢,他又起身深深一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