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虾将当是负有守门之责,因此拦在舟前喝问:“来者止步,浊河龙宫不得擅闯!”
封散子身为龙宫客卿,元婴散仙之尊,居然也被拦在龙宫之外,路宁顿时对这浊河龙君治军之严刮目相看。
许是早已习惯于此,晓得浊河龙君律令森严,因此封散子对于银甲虾将的阻拦并不觉得奇怪,随手亮出一枚玄色玉牌,沉声道:“老朽奉龙君之命,请这位清宁道友入宫,此乃是老朽的供奉令符!”
虾将验过了这玉牌,依旧不依不饶道:“令符无误,但龙君驾前,客卿还是收了战舟方才恭敬。”
封散子也依言收了青筠舟,依旧将其变回一只小小木舟,收在自己囊中。
路宁正要带着敖真极、鲶先锋往宫内行去,那虾将看出敖真极太子被真气所困,不由怪眼一翻就要发作,封散子连忙上前一步,挡在路宁身前,对那虾将低声道:“这位将军,此乃是龙君大人亲口吩咐要见的人。”
银甲虾将这才不敢作声,将掌中双叉一分,他麾下那一队银甲虾兵慌忙分作两列,让出一条通路来。
封散子当先而行,路宁用真气裹着敖真极随后,最后则是耷拉着脑袋、胆战心惊的鲶先锋,一行人穿过三道气象万千的宫门,沿途所见,无不是甲胄鲜明、妖气冲天的精锐水族,军容之盛,令路宁暗自咋舌。
最终,他们来到一座巍峨奇丽的偏殿之前,殿首上书三个奇古篆字,乃是潜渊殿。
“此乃是龙君大人处置军机事务的偏殿,清宁道友,请!”
路宁面对越来越浓郁的恐怖妖气,脸上宛如平湖,心中虽然微有波澜,却是怡然不惧,当下头一个昂首迈入大殿。
甫一入内,他耳中便听得一声清叱,宛如万载寒冰骤然炸裂,又如极北寒珠掉落玉盘,清脆而冰寒彻骨,“便是你欺负的我儿?”
声未落,殿内寒气骤起,原本这宫殿内外尽是河水,清澈无比,不似浊河其他地方,都是浑浊无比的泥沙。
而随着这一句话,原本的河水流动间竟凝结出无数细碎的冰晶,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气如潮水般涌来,压得路宁呼吸一滞,玉冠下压着的发丝都似被冻住了一般。
“好凌厉的杀气,若不是我当年在十剑问心时被元神高人的杀气吓过,这下只怕真要被弄个措手不及,非当场出丑不可。”
路宁运转紫府玄功,死死压住神识波动,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竟然反倒露出了一丝笑容,毫不畏惧的抬头往殿内看去。
只见宽阔无比的大殿正中,一座金玉堆砌的宝座上斜倚着一位女子,头戴一顶紫金冠,冠上珍珠垂落,半掩玉容,却掩不住那双凤目中透出的缕缕锐光,玄色龙袍拖曳在地,袍上绣的五爪金龙用寒濯金抽线密密匝匝绣成,龙睛上嵌着赤珊瑚,气势迫人,似要活过来一般。
大殿正中,二十四位蚌美人为舞,这些水族中的尤物肌莹如脂、发缀明珠,背携玉贝、壳透瑞彩,开合间流光溢彩,舞时蚌壳如莲绽,肌肤与大殿中的明珠交相辉映,口中犹自哼唱着悠扬的小曲儿,只为了宝座上的君王展颜一笑。
虽然这些蚌美人个个颜色超群,身姿曼妙,然而根本不会有人会在这个场合下,把任何一丝注意力投至这些看起来国色天香、柔若无骨的蚌美人身上。
因为斜倚在龙椅上的女子实在太过夺目,即使她并没有做什么动作,只是微微用指尖在宝座扶手上的一个盏子口沿上来回滑动,但她身上所蕴含的无匹气势,便足以让天下间任何一个来到此处的人为之侧目。
六渎,浊河,龙君!
虽是女子,但这一身真龙气息,再加上毫不遮掩的恐怖实力,正印证了路宁在龙宫之外的揣测。
毫无疑问,这位浊河龙君已然远远超出了她的那些湖河同侪,竟然真个拥有天妖第九变吞天境修为。
强压住心头的万般诧异,路宁微微一拱手,以道门稽首之礼拜见道:“贫道紫玄山清宁道人,见过浊河龙君大人!”
见自己蕴含龙威的一声清叱与有意释放的凛冽杀气,竟未能让这年轻道士失色退缩,反而能扛着寒意与杀气不卑不亢的对着自己行礼,浊河龙君凤目一挑,紫金冠下的珠帘轻轻晃动,“果然胆大包天,紫玄山收的好弟子。”
她说话细声细气,仿佛只是自言自语,但声音却在潜渊殿中来回震荡,竟然比洪钟大吕还要响亮十倍,“什么时候一个四境初步的小道士,也敢打上本君的龙宫,欺负浊河的真龙太子了?”
仿佛是在呼应浊河龙君,她话音刚落,水晶宫外那些水军大营之中便传来了山呼海啸般的齐声怒吼,无数妖气腾起,内中不乏五境、六境的大妖,随着这些妖气肆虐,整个水晶宫外的河水都像是被煮开了一般沸腾起来。
二十四位蚌美人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,依旧载歌载舞,那洪钟也似的声浪与水晶宫外水军大营的异变,似乎根本就不曾发生一般。
敖真极此时终于从真气束缚中挣脱了出来,却是龙君说话的声浪不但震慑四壁,也一样令路宁周身真气翻涌、难以自抑,甚至连近在身前的敖真极也控制不住了。
至于鲶先锋,更是两眼一翻,直接昏了过去。
好不容易重得自由之身,敖真极连滚带爬的冲到龙君身边,当然他还没那个胆子钻到母君身上,却缩到了她的龙椅之后,只露出半张脸来,一只手紧紧攥着龙君的长袍。
“母君,便是他欺负孩儿,差点就把孩儿用飞剑劈了……”
耳中听着幼子的哭诉,大殿之中的寒气与杀意越发浓郁的仿若实质,若是换了旁人,遇到眼下这个情形只怕连苦胆都要吓出来了。
但路宁却不曾退后半步,虽然手心已然被汗水湿透,面上却并未露出畏惧与惶恐的神色,而是大大方方的拱手道:“真极太子派遣属下破坏人道祭典,贫道只是依人道之律惩戒,剑下已然留了情分,并未伤他分毫。”
“此事前因后果,龙君只需详查,便知贫道所言非虚。”
“哦?”
浊河龙君再一挑眉,珠帘后的嘴角似勾起一抹笑意,殿内寒气忽然尽数消去,水流之中凝结的细冰倏忽间消失不见,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。
她目光微转,落在下首的封散子以及瘫软在地的鲶先锋身上,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淡,“封散子,那鲶鱼,你们都来说说。”
封散子此时已经走到了龙君下首的位置,此时听得吩咐,他便开口将先前暗中护持敖真极时所见一切都说了一遍。
只是此人作为龙宫客卿,说话间不可避免的向着敖真极,虽然将各种事情一五一十说了,连衍晦道人蛊惑敖真极的事儿也没遮掩,但到底有所偏颇,让人听了之后,难免觉得就算路宁占着理,未免也有些仗势欺人了。
路宁任凭封散子搬弄口舌,却一句话也不解释。
待到封散子将他知道的事情都说了一遍,鲶先锋也战战兢兢的开了口,不过他就比封散子老实多了,把自己所知和路宁一路来的行为如实说出,连半个字的揣测都不曾多加。
龙君听了这些话,却也不置可否,依旧用手指在那盏子口沿上划来划去,忽然道:“小道士,他们所言,你可认同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