果然西域大和尚眼见得斗不过知觉和尚,讪讪地收了金刚杵铜铃,归回黑衣老僧背后。
戒得见状,上前来大大方方的认了输,赞叹道:“知觉大师果然好神通,开口禅法高深,贫僧自愧不如。”
“不过这第二场,当由贫僧出题了,吾等欲比燃指供佛,却不知普慧方丈可敢派人比试?”
此时场中百姓人等才刚刚回过神来,重新站起时还在回味先前的斗法,忽听得“燃指供佛”四字,便有许多人交头接耳起来。
有那见识多、读过几本佛经的人便对身边同伴解释,何谓燃指供佛,一时间议论四起,普慧方丈虽然面露难色,但终究还是道:“解脱世尊,既然如此,还请戒得师兄先施为吧!”
戒得微微一笑,却是退开到一边,黑衣老僧身后又走出一个和尚来。
此人身着白色僧袍,站在老僧身后时将头埋低,众人也瞧不分明。
此时他站到台前,把脸露出来,顿时惊得场中无数百姓齐齐倒吸一口冷气。
原来此僧面貌极俊极俏,比女子更姣好三分,一身白衣合什立在高台上,端得有如芝兰玉树一般,有那无知愚妇便心生爱慕之情,看向白衣和尚的目光无比炽热,便是多宝塔上沁阳公主与云蘅郡主都有几分脸红,“呀,这和尚生得真好看!比院主还要俊俏几分。”
路宁闻言不免失笑,他虽然长得不错,气质脱俗,但单纯论相貌,也确实不及这个白衣和尚多矣。
齐王笑骂道:“你们这两个丫头,一个和尚罢了,年纪如此大,便是皮囊再好看又如何?如此胡言,也不怕院主笑话。”
云蘅郡主不敢多说,沁阳公主却反驳道:“王叔,可他确实生得极好看呀,沁阳夸奖两句有何不可?院主也不会真怪沁阳的。”
“公主说的是,皮囊外相,长出来便是给人看的,好看与否存乎一心,倒也算不得什么。”
路宁一边看那白衣和尚,一边随口对沁阳公主说道。
就见白衣僧人站到台前,先是自报姓名,乃是善见和尚,然后便道:“贫僧欲修三摩地,发诚心供佛,不敢说与诸位大师比试。”
说罢,他便自怀中取出许多东西来,无非香料、油脂、火折之类,就见这俊美和尚将左臂五指裹满油脂、香料,弄得仿佛一只巨大火炬一般,然后以火折一点。
台下无数百姓惊呼声中,就见这和尚左掌瞬息就被火焰点燃,仿佛一只巨大的火烛一般熊熊而燃。
这和尚面容不改,将左手高高举过头顶,盘膝坐于台上,一手竖掌当胸,闭目默念经文,居然就这样任由手掌燃烧,仿佛完全觉察不到疼痛一般。
这便是以肉身燃脂供佛,又或者说是燃指、燃臂供佛,乃是西域僧侣惯常的苦行之一,中土罕见,但诸多佛经上记载迥异,有的经文说此法最为虔诚殊胜,诸佛祖菩萨喜见;亦有经文说此乃无用苦修,真正信众所不取。
善见和尚燃己身以供佛,瞬息之间便震惊全场,许多善男信女连忙双掌合十跪下,一同诵经礼佛。
多宝塔上齐王面目苍白,杜云蘅吓得双目紧闭,不敢再看,沁阳却是满脸可惜的神色,“这么漂亮的和尚,怎么如此狠心,若被火烧残了,未免也太可惜了。”
路宁面无表情的看着那熊熊火焰,心中却是有些奇怪,这善见之名为何如此熟悉,仿佛以前曾听人提起过一般,故此在心中思索,一时间寂然无语。
东高台上天京城中这些和尚们,眼见着熊熊烈火,心中全都忐忑不安,自知难以学步。
但既是比试,当着寺里寺外如许多的信众,总不能就此认输,大和尚们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最后还是一个黑铁塔也似的和尚自告奋勇,将台下小沙弥送上来的香料油脂等也裹在手上,却是五指捏成一个拳头,然后咬牙用引火之物点燃。
台下人又是无数声惊呼,火焰燃起,那黑铁塔似的和尚面目狰狞,牙齿咬得咯咯作响,远不似善见从容,但以臂为烛的模样却是不差往来。
这和尚乃是天京城中有名的武僧,一身横练了得不说,内功也是极深湛,周身窍穴通了一百五十处以上,只是碍于天地五要无法打通,修不成真气罢了。
此时他以菁纯的内功配合横练功夫硬抗火焰,一时间竟然与善见不分伯仲。
但烈火无情,光靠肉身硬捱终究不是办法,眼看着手臂上的火焰越烧越旺,虽然比善见和尚迟了不少时间点火,可血肉之躯终究难敌烈火,这武僧最终痛嚎一声跳将起来,狂甩手臂上的火焰,显然是有些抵受不住烈火焚身之苦了。
台下慌忙跑上来一大群小沙弥,各拿净水、棉被、沙土等上来帮忙灭火,好一阵忙乱方才将火焰熄灭,但这武僧依旧受创极重,被抬下去救治。
看这样子,只怕就算事后勉强治好了,一身功夫也要毁去大半。
再看善见和尚,居然还是面不改色,此时他那手臂早就被火焰烧得焦黑一片,形如枯骨焦木一般,台下众人看向他的目光无不宛若在看神佛,便是多宝塔上众人也心中惊讶钦佩,暗赞这和尚好生能忍耐。
只有两个童子面带讥讽神色,路宁则是目光一闪,终于想起当年自己初出茅庐之时,追索路家逃奴,曾路过东升府与万昌府之间的一座大山。
此山之中有个铜炉山寺,路宁在彼处剑斩妖蟒,得了一颗避毒珠,寺中和尚还奉送了他一部《人间轮王自在经》,说起最初本寺中有个弟子叫善见,当年参悟宝经不成,便在佛前发下誓言,离寺出走,非要练就此经上的佛门功法方回本寺。
“善见,善见,莫非这白衣和尚,就是当年铜炉山寺的弟子不成,只是怎得却入了西域番僧的座下……”
路宁打量着白衣和尚善见,虽然其面目俊俏之极,但这般外相也只好哄得凡人,以路宁的眼力自然早就瞧破,此僧颇通幻术,虽然本身相貌也十分出众,但如今这番惊绝天下的皮囊却是多得幻术之功。
而且他本身年纪已然不小,起码在五十往上,倒是与当年铜炉山寺和尚们所说年纪能对应得上。
路宁正思索间,那台上的善见见得武僧终究被抬走,东边高台上再无人出声,这才满意的站起身来,口宣了一声佛号,往手臂上吹了一口气,那枯枝也似的手臂上火焰便开始渐渐熄灭。
本来到此时他们赢了也就罢了,偏这和尚还要卖弄,口中念念有词,右手掐了几个印诀,一道纯白佛光凭空罩下。
那烧焦的左手被佛光一照,渐渐黑色尽去,透出血色来,却是血肉自生,居然长出透明的皮肤来,最后眼睁睁就在无数百姓信众目光下恢复如初,依旧白莹莹一只血肉之手。
台下惊叹念佛之声四起,齐王、沁阳公主与云蘅郡主都是目露讶异神色,尤其是齐王,饶是他见识远比二女更高,也被惊得心中直跳,“院主,这佛光居然能肉白骨,令残肢重生,却是何等法术?”
路宁见状摇了摇头,这善见越发入了弯路了,这等以色相蛊惑人心,岂是佛法真意?难怪他空守着《人间轮王自在经》许多年,却修不成经上的佛法,其中固然有不得真解的缘故,也还是他本身慧根有限。
至于齐王的疑问,他倒也不吝解答,“什么佛光,不过是幻术罢了,他那手根本不曾被烧坏,先前燃指供佛,都是虚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