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全屋的窗帘拉得密不透风，边缘处却漏进一线阳光，在灰尘飞舞的空气中划出斜斜的光柱。
陆小凡瘫在褪色沙发上，平板电脑的冷光映着他汗湿的额头，铝制拐杖斜靠在扶手边，每次呼吸都扯得肋部一阵钻心的抽痛。
沈心怡撕开新绷带时动作轻得像是怕惊动什么，酒精棉擦过伤口边缘时陆小凡忍不住嘶了一声，颈侧瘀伤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愈发狰狞。
李建国的加密通讯突然切入耳机，背景杂音里混着轻微的喘息声。“阳台护栏留下钩爪痕迹，他们来过了。”
陆小凡咬着牙吞下止痛药，药片卡在喉咙里半天才滑下去，喉结滚动时牵动锁骨处的青紫。沈心怡把染血的旧绷带卷起来塞进密封袋，指尖在平板屏幕上快速敲击调出加密界面，睫毛在颧骨投下细碎阴影。
“监察组那帮人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。”李建国的声音带着电磁干扰的沙沙声，“刘副主任今早请假了，理由是女儿突发急病。”
平板屏幕弹出车库监控片段，三个戴蓝牙耳机的身影从黑色轿车里钻出来，动作整齐得像训练有素的士兵。陆小凡用拐杖尖端戳着地毯上某处深色污渍，“十二年前那件事...刘教授说校正者就是在那个时候重组网络的。”
沈心怡突然抬头，发梢扫过陆小凡未受伤的膝盖。“你是指数据幽灵项目启动那年？”窗外传来快递车倒车的电子提示音，两人同时僵住动作，直到提示音远去才缓缓放松。
陆小凡无意识摩挲着药瓶标签背面的星图，指尖在凹凸的线条上反复描摹。“我哥失踪前也在查这个。”沈心怡默默调出红星艺校的平面图，防空洞入口标记与星图坐标完美重合，她把平板转过来指向重叠处。
“咱得找个高手，林溪说不定能揪出数据幽灵的老巢。”李建国在通讯那头咳嗽两声，保温杯盖拧开的声响格外清晰。王皓上周提过林溪在找合作者。
陆小凡撑着沙发扶手想站起来，伤腿使不上力又跌坐回去，旧沙发弹簧发出抗议的吱呀声。“那就联系，总比坐在这儿等他们找上门强。”
沈心怡已经打开暗网接口，骷髅头表情包在屏幕角落循环闪烁，锯齿状的牙齿开合着像是要吞噬什么。陆小凡盯着那个扭曲笑脸，恍惚看见哥哥教他画星座时削尖的铅笔，松节油气味仿佛还萦绕在鼻腔，混着此刻安全屋里陈年灰尘的味道。
加密频道传来王皓的确认信号，三个感叹号跟着个龇牙笑的猫咪表情包，跳动频率透着焦躁。
“林溪要价不低，但擅长对付数据幽灵。”李建国低声补充，背景传来纸张翻动的哗啦声。
陆小凡无意识揉着肋骨折断处，童年夏夜的蝉鸣在记忆里嗡嗡作响，哥哥握着他手画星图的触感突然复活。
沈心怡突然截获到新的暗网动态，某个热门表情包合集正在更新，笑脸符号在变形时边缘出现异常像素点。
“这个锯齿...”陆小凡伸手放大图片，指尖停在某个黄色圆脸上，铅笔戳破纸面的瞬间历历在目。
沈心怡同步调出画廊服务器里的首领标记，相似度曲线陡然攀升到91%，红色指标刺眼地跳动着。
李建国那边传来急促的键盘敲击声，“监察组刚封存了张明的工作站。”陆小凡用指甲抠着沙发扶手的裂口，木屑刺进指甲缝带来细微刺痛。
“他们动作越快，说明我们离核心越近。”沈心怡已经向王皓发送加密请求，联系人列表里林溪的骷髅头头像亮起红光，像警告又像邀请。
安全屋卫生间突然传来水管异响，两人警觉地对视，陆小凡抓起拐杖横在身前，铝制杖尖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光。沈心怡悄声挪到门边，平板切换成热成像模式扫描整个空间，呼吸都放轻了。
老旧冰箱的压缩机嗡嗡启动，虚惊一场。陆小凡放松时伤腿抽痛，冷汗浸透后背布料黏在沙发上。沈心怡擦掉额角汗珠，“林溪回复了，要我们先提供数据幽灵协议的样本。”
李建国发来半份加密文件，标题带着张明的电子签名，这是他从服务器恢复的最后存档。
陆小凡浏览着暗网动态，某个动画表情正裂变成轮椅图案，哥哥当年留下的素描本突然在脑海浮现。
星座连线穿过红星艺校的屋顶，密密麻麻的标注像蛛网般缠绕。沈心怡注意到他呼吸变重，递过冰镇矿泉水瓶，“想起什么了？”瓶身冷凝水滴在绷带上，洇开深色痕迹。
陆小凡盯着窗外被窗帘过滤的城市噪音，云层缝隙漏出的阳光刺痛眼球。“我改主意了，不仅要找到林溪...”铝制拐杖敲击地面发出闷响，“还得弄清楚十二年前他们到底在艺校地下搞什么。”
沈心怡平板弹出林溪的测试程序，轮椅符号在代码流中裂解成星图，蓝色光线交织成熟悉图案。
李建国轻声提醒，“小心点，校正者最喜欢对付好奇的人。”陆小凡想笑却疼得倒抽冷气，肋骨像被铁钳夹住，“巧了，我从小就是问题儿童。”
加密频道突然插入王皓的紧急警告，截获到监察组内部通讯片段，某个副组长正在查询安全屋区域的物业记录。
沈心怡快速收拾装备包，弹匣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，“该换地方了。”陆小凡最后瞥了眼平板，暗网表情包正在循环播放某个星空动画，哥哥教他认北斗七星的夜晚在记忆里闪过，冰镇汽水瓶滑落阳台的碎裂声清晰如昨。他拄着拐杖走向消防通道，铝制杖尖在台阶上敲出渐弱的节奏，每一步都像踏在过去与未来的交界线上。
安全屋空气里飘着霉味和消毒水混合的古怪气味，陆小凡靠在门框上喘了口气，伤腿的疼痛一阵阵往上窜。沈心怡检查完消防通道回来，额头带着薄汗，暂时安全。
她蹲下来整理背包侧袋，抽出个能量棒扔过来，“先垫垫肚子。”陆小凡接住撕开包装，甜腻味道让他皱起眉，却还是大口嚼起来。
李建国的通讯信号突然变得断断续续，背景杂音里混着车辆鸣笛声。“他们可能在追踪这个频段...”话音未落通讯就中断了。
沈心怡快速拔出耳机线，平板屏幕暗下去又亮起，自动切换到备用加密模式。陆小凡咽下最后一口能量棒，喉结滚动时牵扯到颈侧伤口，疼得他眯起眼。“王皓那边能坚持多久？”
沈心怡调出实时监控界面，几个红色光点在街区外围移动，速度很慢但方向明确。“最多二十分钟。”她把平板塞进背包最内层，拉链拉上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。陆小凡撑着拐杖站直，铝制杖身映出他扭曲的倒影，镜面般的表面划过一道细微裂纹。“防空洞入口还记得怎么走吗？”沈心怡点头，星图坐标已经同步到离线地图。
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消防通道，台阶上积着薄灰，留下杂乱的脚印。陆小凡每下一步都小心翼翼，拐杖敲击混凝土的声音在狭窄空间里回荡。
沈心怡在转角处停下，从口袋掏出个小装置贴在墙上，红色指示灯闪烁两下后熄灭。“干扰器能争取点时间。”她声音压得很低，气息喷在陆小凡耳后带来细微痒意。
通道尽头传来轻微响动，两人同时屏住呼吸。老旧灯泡忽明忽暗地闪烁，阴影在墙壁上跳舞。
陆小凡握紧拐杖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。沈心怡悄无声息地挪到他身前，从靴筒里抽出匕首反手握持。脚步声渐渐远去，只剩水管滴答声规律作响。“虚惊一场，但得快走了。”沈心怡收起匕首，指尖有些发抖。
陆小凡摸出药瓶又吞了颗止痛药，糖衣在舌尖化开留下苦涩余味。哥哥当年是不是也这样东躲西藏？这个念头突然冒出来，扎得心口发闷。
沈心怡回头看他，眼神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清亮，“还能坚持吗？”陆小凡扯出个难看笑容，“至少比躺在医院强。”
地下车库弥漫着机油和潮湿混凝土的气味，几辆落满灰尘的旧车停在阴影里。沈心怡快速扫描周围环境，热成像显示没有生命体征。她指向角落那辆灰色面包车，“王皓准备的。”陆小凡蹒跚走过去，车门没锁，钥匙插在点火器上。车厢里堆着些杂物，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汽油味。
沈心怡启动引擎，怠速声平稳低沉。她调整后视镜时动作突然顿住，镜面反射出车库入口一闪而过的人影。“系好安全带。”话音未落车子已经窜出去，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声响。
陆小凡抓住扶手，伤腿撞在储物箱上疼得眼前发黑。后视镜里出现黑色轿车轮廓，不紧不慢地跟着。
“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？”陆小凡咬着牙问，肋骨随着颠簸阵阵作痛。沈心怡猛打方向盘拐进小巷，“物业记录或者信号追踪。”她瞥了眼仪表盘，油量足够跑到郊区。
面包车在狭窄巷道里穿梭，溅起积水弄脏车窗。陆小凡盯着后视镜，黑色轿车依然跟在后面，距离保持得恰到好处。
“前面路口右转。”陆小凡突然开口，声音因疼痛而沙哑。沈心怡没有多问，直接拐进更窄的小路，后视镜里黑色轿车被甩开片刻。“防空洞另一个入口在污水处理厂后面。”他摸索着药瓶，指尖碰到标签背面的星图，凹凸纹路莫名带来安心感。沈心怡点头，导航已经重新规划路线。
车子驶出巷道时阳光猛然倾泻进来，陆小凡眯起眼适应光线。后视镜里黑色轿车不见了，但不安感依然缠绕在心头。沈心怡放松了些许，车速渐渐平稳。她打开车窗，新鲜空气涌进来冲淡车厢里的霉味。陆小凡靠在椅背上，疲惫如潮水般涌来。哥哥的素描本在记忆里翻页，星座连线指向那个被遗忘的角落。
十二年前他们到底在艺校地下搞什么？这个问题在脑海里盘旋不去。沈心怡突然开口，“林溪又发来新消息，要我们确认数据样本的哈希值。”
她把平板递过来，屏幕上是串乱码般的字符。陆小凡勉强辨认着，视线因疼痛而模糊。“告诉她是张明档案里的原始数据。”他揉着太阳穴，童年记忆碎片在眼前闪回。
哥哥削铅笔时总喜欢把木屑收集起来，说能做成某种香料，那个味道和现在车厢里的汽油味莫名相似。
沈心怡快速敲击键盘，消息已发送。她转头看陆小凡，“你脸色很差。”陆小凡摇头，“只是想起些旧事。”
面包车驶过跨海大桥，钢筋护栏在阳光下泛着冷光。陆小凡望着桥下浑浊河水，恍惚看见哥哥站在水边背影。那次野营他们差点溺水，哥哥把他推上岸自己却差点被冲走。记忆里的恐慌和此刻的心悸重叠在一起。
沈心怡突然减速，“前面有临检。”她声音紧绷，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。
陆小凡坐直身体，透过挡风玻璃看见远处闪烁的警灯。“巧合还是安排？”他低声问。沈心怡调整后视镜，“不确定。”但她已经打转向灯准备变道，动作自然得像普通司机。陆小凡握紧药瓶，塑料外壳发出细微变形声。如果绕路会多花半小时，沈心怡瞥了眼导航，绕路吧。
面包车拐进辅路，轮胎压过坑洼溅起泥点。后视镜里警灯依然闪烁，但距离在拉远。陆小凡松口气，这才发现掌心被指甲掐出深深印子。沈心怡抽出张纸巾递过来，“擦擦汗。”
他接过来抹了把脸，纸巾很快被浸湿。污水处理厂的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，锈迹斑斑的建筑像巨兽匍匐在荒野中。
“快到了。”沈心怡轻声说，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。陆小凡点头，星图坐标在脑海里清晰起来。哥哥当年留下的线索，终于要派上用场。他摸出药瓶又倒出颗止痛药，干咽下去时糖衣黏在食道里，苦涩慢慢蔓延开。面包车颠簸着驶下土路，扬起的尘土在身后形成短暂屏障。
防空洞入口掩藏在茂密藤蔓后面，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。沈心怡停好车，率先跳下去勘察。陆小凡撑着拐杖跟上，铝制杖尖陷进松软泥土。
入口铁门锈蚀严重，但锁芯看起来很新。沈心怡检查锁孔，“电子锁，需要密码。”陆小凡报出串数字，哥哥的生日加上他失踪那天的日期。
铁门无声滑开，露出向下的台阶。阴冷空气涌出来，带着铁锈和某种化学试剂的味道。沈心怡打开手电，光束在黑暗中划出通道。陆小凡最后回头看了眼来路，尘土尚未落定，远方城市轮廓在雾霭中若隐若现。他迈步走进黑暗，拐杖敲击混凝土台阶的声音被洞口吞没，像踏入另一个世界的入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