达市的晨雾还没散尽，李朴就被窗外的鸟鸣吵醒。他翻了个身，鼻尖萦绕着清新的草木香气——这是萨米一早采摘的野花，花瓣上还沾着露水。昨晚张田的接风宴闹到深夜，酒酣耳热时，大家都劝他歇几天，别刚还完贷款就扎进生意里。李朴揉了揉眼睛，想起回国时爸妈“别太累”的叮嘱，突然打定主意：去海边放松三天，再规划公司的扩张计划。
“老板，真要去巴加莫约海滩？”萨米帮他搬行李时，眼睛里满是惊讶。巴加莫约是达市附近的海滨小镇，以清澈的海水和古老的港口闻名，但路途要走两个小时，且没有像样的酒店。李朴笑着拍了拍他的肩：“就去那，越清净越好。店里的事跟小林盯紧，有急事打我电话。”他递过一沓钞票，“这是大家的加班费，让姆巴蒂带工人们改善伙食。”
皮卡驶离市区时，朝阳刚跳出地平线。公路两旁的猴面包树伸展着粗壮的枝干，树影在路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；穿坎嘎布裙的妇女背着柴火赶路，看见李朴的车就笑着招手；放牛的孩童跟在牛群后，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民歌。李朴打开车窗，带着咸味的风灌进来，吹散了连日来的疲惫——这是他来坦桑一年多，第一次真正放慢脚步。
抵达巴加莫约时，日头已升得老高。小镇的街道铺着青石板，两旁是刷着白漆的矮房，房檐下挂着渔网和晒干的贝壳；穿拖鞋的渔民扛着刚上岸的渔获走过，鱼虾的腥味混着海风的咸味，构成独有的海滨气息。李朴找了家临海的小旅馆，老板是个留着络腮胡的印度老人，看见他就用生硬的中文说：“华人老板？住海景房，便宜！”
房间很小，但推窗就是大海。湛蓝的海水延伸到天际，与天空连成一片；白色的海鸥在海面上盘旋，不时俯冲下去叼起小鱼；沙滩上散落着五颜六色的贝壳，被阳光晒得发烫。李朴放下行李，换上短裤和t恤，踩着拖鞋就往海边跑。沙子钻进脚趾缝，痒痒的，他像个孩子似的追着海浪跑，浪花打湿了裤脚，凉丝丝的。
中午的太阳越来越烈，李朴躲进沙滩旁的一家烧烤店。烧烤店是用椰子树杆搭的棚子，棚顶盖着宽大的棕榈叶，投下浓密的阴影；老板娘正蹲在炭火旁烤龙虾，橙红色的虾壳泛着油光，香味飘得很远。“老板，来份烤龙虾，再来瓶冰镇可乐！”李朴找了个靠海的位置坐下，对着老板娘喊。
“好嘞！”老板娘应着，手里的铁签子翻得飞快。旁边的店员是个十七八岁的黑人小伙，叫卡鲁，正帮着穿烤肉串。他看见李朴盯着海面看，笑着用斯瓦西里语问：“老板是第一次来巴加莫约？”李朴点点头，用斯瓦西里语回应：“是啊，来放松几天。这里的海真漂亮。”
卡鲁放下手里的签子，指着远处的礁石：“那片礁石后面有更美的海滩，下午退潮后能捡螃蟹。”他递给李朴一个椰子，“这是刚摘的，甜得很。”李朴接过椰子，用吸管扎下去，清甜的椰汁顺着喉咙滑下去，瞬间驱散了暑气。烧烤店的客人不多，几个本地渔民坐在角落喝酒，用斯瓦西里语聊着渔获，笑声混着海浪声飘过来。
下午三点，太阳的威力稍减。李朴跟着卡鲁去礁石后捡螃蟹。退潮后的海滩上满是小水洼，水洼里藏着小鱼和螃蟹；礁石上附着着青色的牡蛎，用石头一敲就能打开，鲜美的蚝肉带着海水的咸味。卡鲁身手矫健，一会儿就抓了半桶螃蟹，李朴笨手笨脚的，好几次被螃蟹夹到手指，疼得直咧嘴。
“小心点，这种螃蟹夹人很疼！”卡鲁笑着帮他掰开螃蟹钳，“晚上让老板娘烤了吃，味道比龙虾还鲜。”李朴揉着发红的手指，看着远处的海面——几个白人游客正躺在沙滩上晒太阳，皮肤晒得通红；一对黑人情侣在海边散步，手牵着手，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。这画面很安静，没有展会的喧嚣，没有客户的追问，只有海风和海浪声。
第四天上午，李朴正躺在沙滩椅上看报纸，突然被一阵奇怪的动静吸引。他抬头望去，只见不远处的泥滩上，一个白人老太太正趴在污泥里打滚，花白的头发上沾着黑褐色的泥，松垮的皮肤被污泥裹着，像裹了层厚厚的铠甲。老太太嘴里还哼着歌，时不时翻个身，把污泥涂满全身，神情很是惬意。
李朴看得目瞪口呆，手里的报纸都掉在了地上。他赶紧起身，跑到烧烤店找卡鲁：“卡鲁，你看那边！那个白人老太太怎么在泥里打滚？”卡鲁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，笑着说：“这是在治病呢，那片泥滩的污泥是宝贝。”他拉着李朴走到棚子边缘，指着泥滩说：“你看，那片泥滩的污泥含矿物质，晒过太阳后温度刚好，躺进去能治皮肤病。”
李朴凑近了些看，只见泥滩周围还插着几块木牌，上面用英文写着“天然泥浴区”。老太太滚了一会儿，慢慢从泥里站起来，身上的污泥已经结痂，她走到旁边的水洼里，用海水轻轻冲洗，动作很缓慢，却透着一股悠闲。“很多人特意从达市来这里泥浴，尤其是有皮肤病的人，效果很好。”卡鲁补充道，“我奶奶以前有湿疹，来这里泥浴了一个月，就好了。”
正说着，老太太洗完泥浴，披着一条白色的浴巾走过来，径直走到烧烤店坐下。她看起来六十岁左右，眼角的皱纹很深，但眼神很有神采。“小伙子，来杯芒果汁。”老太太用流利的英文对卡鲁说，看见李朴，笑着点了点头。李朴也赶紧回以微笑，心里的好奇更甚——这老太太独自一人来这么偏僻的小镇泥浴，倒是少见。
“你是华人？”老太太喝了口芒果汁，主动开口问。李朴点点头：“是的，我在达市做养殖生意。您是从欧洲来的？”“我从英国来，在坦桑待了五年了。”老太太放下杯子，指着远处的大海，“我年轻的时候就喜欢大海，退休后就来坦桑定居了。”她看着李朴，“你看起来很年轻，在坦桑做生意不容易吧？”
“确实不容易，刚来时语言不通，生意也没人信。”李朴笑着说，“不过现在好多了，生意慢慢做起来了。”老太太点点头：“我认识几个做农业生意的华人，都很踏实。坦桑是个好地方，只要肯努力，就能有收获。”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李朴，“我叫爱丽丝，在达市开了家有机食品店，要是你的鸡蛋想进有机超市，可以找我。”
李朴接过名片，上面印着“爱丽丝有机食品店”的字样，地址就在达市的富人区。他心里一喜，这可是个拓展高端市场的好机会。“多谢爱丽丝女士，等我回去就联系您。”李朴赶紧拿出自己的名片递过去，“这是我的联系方式，我的鸡蛋都是有机养殖的，品质绝对有保障。”
爱丽丝接过名片，看了看，眼睛亮了：“朴诚养殖？我在电视上见过你！萨巴萨巴节的展会报道，你推广的养殖技术很厉害。”她笑着说，“我的有机食品店就缺这种高品质的本地鸡蛋，之前都是从肯尼亚进口，价格贵还不新鲜。”两人越聊越投机，爱丽丝详细问了鸡蛋的养殖过程、产蛋率和价格，李朴都一一解答，还邀请她去养鸡场考察。
中午，李朴请爱丽丝在烧烤店吃烤龙虾。老板娘特意烤了两只最大的龙虾，撒上本地的香料，香味浓郁。爱丽丝吃得很开心，不时称赞：“这龙虾比伦敦的海鲜餐厅做的还好吃。”卡鲁在一旁笑着说：“老板娘的丈夫是最好的渔民，每天都能捕到最新鲜的海鲜。”
下午，爱丽丝要去泥滩再做一次泥浴，李朴闲着没事，就跟着她一起去。泥滩上已经有不少人了，有本地的老人，也有外国游客，大家都光着身子在泥里打滚，互不打扰，神情都很放松。爱丽丝熟练地脱下外套，走进泥滩，躺下后慢慢把污泥涂满全身，对李朴说：“你也试试，对身体很好。”
李朴有些犹豫，看着黑褐色的污泥，实在没勇气躺进去。爱丽丝笑着说：“别担心，这泥很干净，都是天然的矿物质，没有污染。”她指了指旁边一个正在泥浴的本地老人，“他有严重的牛皮癣，在这里治了半年，好多了。”李朴咬了咬牙，脱下鞋走进泥滩，污泥刚接触皮肤时有些凉，晒过太阳后渐渐变得温热，很舒服。
他学着爱丽丝的样子躺下，污泥裹着身体，像盖了层温暖的被子。海风吹过，带着淡淡的咸味；远处的海鸥在鸣叫，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很有节奏。李朴闭上眼睛，脑海里不再想设备订单和鸡苗养殖，只剩下大海的声音和污泥的温热，整个人都放松下来——这是他来坦桑后，第一次如此彻底地放空自己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爱丽丝叫醒他：“该去冲洗了，泥干了就不好洗了。”李朴睁开眼睛，发现身上的污泥已经结痂，硬邦邦的。他跟着爱丽丝走到水洼边，用海水慢慢冲洗，污泥顺着皮肤滑落，露出干净的皮肤，摸起来滑滑的，很舒服。“感觉怎么样？是不是很轻松？”爱丽丝笑着问。李朴点点头：“确实很舒服，比按摩还解乏。”
傍晚，夕阳把海面染成了橙红色。李朴和爱丽丝坐在沙滩上，看着夕阳慢慢沉入海中。爱丽丝说起她在坦桑的生活，每天早上去海边散步，下午打理有机食品店，周末就来巴加莫约泥浴，日子过得很悠闲。“我年轻的时候是个医生，见多了生老病死，退休后就想过这种简单的生活。”爱丽丝说，“钱够用就行，开心最重要。”
李朴想起自己这一年多的打拼，从刚来时的手足无措，到现在的生意火爆，每天都在为订单和客户奔波，很少有时间享受生活。“爱丽丝女士，您说得对，赚钱固然重要，但也要学会放松。”李朴说，“这次来海边，我不仅放松了心情，还认识了您，真是收获满满。”
晚上，烧烤店举行了小型的篝火晚会。渔民们弹着当地的乐器，唱着民歌；老板娘和几个妇女跳着传统的舞蹈，裙摆飞扬；李朴和爱丽丝坐在篝火旁，喝着本地的啤酒，跟着音乐的节奏拍手。卡鲁拿着吉他，弹了一首中文的《茉莉花》，虽然弹得不太熟练，但李朴听着很感动——这是他来坦桑后，第一次在异国他乡听到家乡的歌曲。
篝火晚会散后，李朴回到旅馆。躺在床上，他想起爱丽丝的有机食品店，想起拓展高端市场的可能性；想起公司的扩张计划，养鸡场可以增加鸡苗的种类，设备店可以引进更先进的技术；想起爸妈的叮嘱，要照顾好自己，别太累。他拿出笔记本，开始写下一步的规划：明天返回达市，后天带爱丽丝去养鸡场考察，下周和小林商量设备店的扩张方案，月底举办技术培训班……
第二天一早，李朴和爱丽丝一起返回达市。爱丽丝的车是一辆白色的越野车，她开得很慢，沿途给李朴介绍坦桑的风景和历史。路过一个古老的港口时，爱丽丝说：“这是巴加莫约古港，以前是奴隶贸易的港口，现在成了世界文化遗产。”李朴看着港口的断壁残垣，心里很感慨——这片土地有过苦难的历史，也有着蓬勃的生机。
抵达达市后，爱丽丝邀请李朴去她的有机食品店看看。食品店位于达市的富人区，装修得很精致，货架上摆满了有机蔬菜、水果、肉类和日用品，都是本地生产的。店员们穿着统一的制服，正忙着给客户打包商品。“我的客户都是达市的富人、外国使节和欧洲游客，对食品的品质要求很高。”爱丽丝说，“你的鸡蛋要是能进我的店，肯定很受欢迎。”
李朴仔细看了食品店的定价和陈列，心里有了底。他对爱丽丝说：“我的鸡蛋可以给您最优惠的批发价，保证每天新鲜供应，还可以提供有机认证的相关资料。”爱丽丝点点头：“我明天去你的养鸡场考察，要是没问题，咱们就签合同。”她送了李朴一盒有机巧克力，“这是本地生产的，味道很好，给你尝尝。”
回到设备店时，萨米和小林早已在门口等他。“老板，你可回来了！”萨米跑过来，手里拿着一沓订单，“这几天有十几个客户来订设备，都是看了萨巴萨巴节的报道来的。”小林递过一份文件，“这是我做的设备店扩张方案，想增加两个新的设备型号，还想招聘几个技术人员。”
李朴接过订单和方案，走进办公室。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办公桌上，暖洋洋的。他看着手里的订单，想起海边的放松时光，想起爱丽丝的有机食品店，心里满是干劲。他知道，放松是为了更好地出发，现在的他，无债一身轻，有客户的信任，有员工的支持，还有新的商机，是时候大展拳脚了。
萨米端来一杯热茶：“老板，这几天你不在，张田总来了好几次，说政府的‘农业技术推广奖’已经准备好了，让你回来后去领奖。”李朴接过热茶，喝了一口，暖烘烘的。“知道了，明天带爱丽丝女士去养鸡场考察，后天去政府领奖。”他对萨米说，“把养鸡场的有机认证资料准备好，再把鸡舍打扫干净，给爱丽丝女士留个好印象。”
小林走进来，手里拿着一份招聘启事：“老板，这是我写的招聘启事，想招聘三个技术人员，两个销售，您看看行不行。”李朴接过招聘启事，看了看，点点头：“可以，薪资待遇比本地公司高两成，吸引更多有经验的人。”他指着方案上的新设备型号，“这两个型号的设备，要尽快联系国内的厂家生产，争取下个月就能到货。”
晚上，李朴请萨米、小林和姆巴蒂在华人餐馆吃饭。餐馆里很热闹，都是来达市做生意的华人。李朴点了一大桌菜，给每个人都倒了酒：“这几天辛苦大家了，咱们的生意越来越好了，以后会越来越好。”萨米举着酒杯，激动地说：“老板，我们跟着你，有奔头！”姆巴蒂也说：“养鸡场的工人们都盼着扩张，这样就能赚更多钱了！”
吃饭时，李朴把在海边遇到爱丽丝的事讲给大家听。小林眼睛亮了：“老板，要是能进有机食品店，咱们的鸡蛋就能卖更高的价格，还能打响品牌！”萨米也说：“到时候咱们可以做有机鸡蛋礼盒，卖给高端客户，利润更高。”李朴点点头：“明天爱丽丝女士去养鸡场考察，大家要好好准备，不能出岔子。”
回到宿舍时，已经是深夜。李朴躺在床上，想起在海边的日子：清晨的海浪、午后的泥浴、傍晚的夕阳、篝火旁的歌声，还有爱丽丝的邀请。他拿出手机，给爸妈发了条微信，附上海边的照片：“爸，妈，我在坦桑很好，生意也不错，还认识了一个开有机食品店的外国朋友，以后鸡蛋能卖更好的价格了。”
很快，爸妈回复了：“儿子，看到你这么开心，我们就放心了。注意身体，别太累了。”李朴收起手机，闭上眼睛。窗外的设备店已经安静下来，只有值班的工人在巡逻；远处的养鸡场传来雏鸡的轻叫声，很安心。他知道，明天又是新的一天，有新的挑战，也有新的希望。
第二天一早，李朴就去养鸡场准备。工人们已经把鸡舍打扫得干干净净，有机认证的资料整齐地摆放在会议室；萨米把最新鲜的鸡蛋装在精致的盒子里，放在展示架上；小林带着技术人员检查了所有的设备，确保运行正常。李朴穿着新买的西装，站在养鸡场门口，等着爱丽丝的到来。
上午十点，爱丽丝的越野车准时到达。她穿着休闲的牛仔裤和白色衬衫，手里拿着笔记本，准备详细记录。李朴带着她参观养鸡场：从自动化笼舍到饲料仓库，从雏鸡培育室到鸡蛋包装车间，每一个环节都详细介绍。爱丽丝看得很认真，不时拿出手机拍照，还向技术人员询问养殖细节。
在鸡蛋展示架前，爱丽丝拿起一个鸡蛋，对着阳光照了照，又敲开尝了尝，笑着说：“这鸡蛋品质很好，比肯尼亚进口的还好。”她看着墙上的有机认证证书，“手续很齐全，符合我的有机食品店的要求。”李朴心里松了口气，赶紧递上准备好的合同：“爱丽丝女士，这是合作协议，您看看要是没问题，咱们就签字。”
爱丽丝接过合同，仔细看了一遍，爽快地签了字：“合作愉快，李老板。下周一开始供货，每天五十斤，要是销量好，再增加数量。”她握着李朴的手，“希望我们能长期合作，把你的高品质鸡蛋带给更多的客户。”李朴笑着点头：“合作愉快，爱丽丝女士。我保证每天都给您供应最新鲜的鸡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