虚空飞舟如同一条沉默的银色梭鱼,在亘古的黑暗与稀疏的星光间,进行着一次又一次短暂而精确的跳跃。
没有直达的虚空虫洞,更没有便利的宗门传送阵。前往格利泽581的旅程,是一段考验耐心与星图辨识能力的漫长跋涉。陈三七需要依靠飞舟自身的中短程空间跳跃能力,结合星图中标记的、一些零散且不稳定的天然微型虫洞节点,一次次修正航向,如同踩着河中零落的石块,艰难而坚定地渡向对岸。
旅途中,他庞大的神识代替了所有探测仪器,如同无形的触须,谨慎地感知着外界。他“看”到了死寂星云中缓慢旋转的尘埃,也远远避开了几个引力交织、足以撕裂寻常星舰的双星系统。大部分时间,神识反馈回来的只有虚无的冰冷与遥远星辰传来的、微弱而稳定的波动。这种极致的孤寂,足以侵蚀灵魂,却也恰好为他提供了沉淀与思考的空间。
足足耗费了近一年的光阴,当日历在飞舟内无声地翻过这个刻度时,陈三七的神识终于捕捉到了前方星域传来的、稳定而熟悉的能量波动——那是恒星独有的、磅礴而持续的光热辐射。
格利泽581,到了。
在他的神识感知中,这颗恒星比太阳小得多,像一颗悬挂在黑暗绒布上的、燃烧着的温吞橘红色炭球,光芒不算耀眼,能量输出稳定而内敛。然而,就在这看似温和的恒星引力圈内,却存在着一个极端的世界。
陈三七操控飞舟,按照任务玉简中的星图指引,靠近了目标区域。
一颗行星静静地悬浮在格利泽581的炽热怀抱中,距离近得令人心悸。它通体呈现出一种被反复煅烧后的暗哑金属色泽,几乎感知不到任何水汽或稳定大气的存在。更奇特的是,它已被恒星的潮汐引力彻底锁定,如同一个永恒的囚徒,始终以同一面朝向它的主宰。
陈三七的神识仔细扫过这颗星球:
永昼面: 神识所及,是一片刺目的亮红与扭曲的空气(稀薄的、被电离的气体)。地表温度高得惊人,粗略估计超过七百摄氏度。金属矿脉融化成蜿蜒的河流,又在冷却中凝固成狰狞的形状,岩石被煅烧成了琉璃态,整个半球仿佛一个尚未冷却的、巨大的冶金熔炉。
永夜面: 与此相反,这里是绝对的黑暗与酷寒。温度骤降至零下一百多摄氏度以下,神识感知中是一片僵硬的死寂,地表可能覆盖着由凝固的惰性气体构成的苍白“霜冻”,如同宇宙的冰封墓园。
就在这颗处于炼狱与寒狱夹缝中的极端星球上,蕴藏着此次镇守任务的目标——星尘沙。
这是一种在恒星高温炙烤与特定金属矿脉在极端引力环境下,经过亿万年的星辰之力淬炼,自然形成的奇异沙粒。它兼具了火属性的狂暴活性与金属性的坚韧导能特性,是炼制一些特定火系、金系法宝时,颇为不错的添加剂材料。虽说在玄清宗庞大的资源谱系里算不得顶级珍贵,但其稳定的产出,对于宗门底层法宝的批量炼制,以及维持附属文明的运转,都有着不容忽视的价值。
开采这些星尘沙的,是一个名为古丽文明 的二级硅基生命。也唯有他们这种天生耐高温、抗辐射、对极端环境适应性极强的硅基生命形态,才能在这颗炼狱与冰狱交织的星球表面,建立起简陋而高效的开采基地,并长期进行作业。
陈三七的到来,显然早已被古丽文明监测到。当他驾驭飞舟,降落在位于星球晨昏线附近、一个温度相对“适宜”的、由耐高温合金搭建的临时平台上时,几名古丽文明的成员已经等候在那里。
他们的形态与碳基生命截然不同,主体由某种暗沉的、类似黑曜石的晶体构成,躯干粗壮,四肢短而有力,以适应高重力环境。他们的“眼睛”是多边形的晶体感光面,闪烁着冷静的、非生命的微光。交流通过直接发射一种复杂的、包含信息的微波信号完成,陈三七的弟子令牌自然将其翻译成他能理解的神识信息。
“玄清宗镇守使者,欢迎。”为首的古丽人发出毫无波动的讯号,“我是此处的负责人,编号K-73。开采作业按计划进行。”
陈三七能感觉到对方语气中的纯粹理性与效率至上。他平静回应:“玄清宗外门弟子,陈三七。依宗门令,此后三十年,我将负责此区域星尘沙矿脉的镇守。职责所在,会尽力保障开采不受外力干扰。若有异常,需及时通报。”
“明白。规章已录入。”K-71的回应如同其结构一样简洁坚硬,“使者镇守期间,若有合理物资需求,在我方能力范围内,可提供。标准居所位于3号矿区穹顶。”
简单的交接后,陈三七并未前往那个预设的居所。宗门任务只要求结果,并未限定他的行动范围。他需要为自己寻找一个最佳的镇守与修炼点位。
他再次升空,将飞舟悬停于一个巧妙的位置——在这颗金属行星的轨道之外,但又无限接近于它,正对着格利泽581恒星的炽热面孔。
从这里望去,那颗橘红色的恒星仿佛近在咫尺,占据了几乎全部的视野,温和却不容置疑地散发着光与热。下方的行星表面,永昼区的熔岩河流如同大地的血脉,在神识感知中缓缓蠕动。
而几乎就在他稳定身形的瞬间,丹田之内,那枚沉寂许久的暗金色恒星金丹,猛地一震!一种难以言喻的、混合着渴望与欢愉的悸动,如同涟漪般扩散至他的全身。
它在呼唤!呼唤着与前方那颗恒星的共鸣!呼唤着吞噬那看似温和、实则浩瀚无边的橘红色能量!
“就是这里了……”陈三七心中笃定。他的道路,注定与星辰为伴。玄清宗内的灵气对于寻常修士是甘露,但对他的恒星金丹而言,唯有这恒星的直接辐射,才是最能促其成长的琼浆!
他深吸一口并不存在的“气”,在虚空中盘膝坐下,身形稳如磐石。心法转换,全力运转起《勿我心经》。
下一刻,变化陡生!
丹田内的恒星金丹,旋转速度骤然飙升!比在玄清宗洞府内借助灵气修炼时,快了何止一倍!它仿佛一个被彻底激活的微型恒星模型,以前所未有的贪婪姿态,疯狂地吞噬着他经脉中流淌的精纯真元!
然而,紧随其后的,是一个严峻的现实。
他通过《勿我心经》引导、吸纳外界恒星辐射能,并将其转化为自身真元的速度,竟然明显落后于金丹吞噬消耗的速度!
这就如同一个蓄水池,进水管的水流,远远抵不上出水管汹涌的排放。他体内辛苦积攒的真元,正以清晰可感的速度持续下降!
陈三七心神电转,迅速估算了一番。以他目前金丹二层的真元总量,在这种极限修炼状态下,最多只能持续一个月!一个月后,他必将真元枯竭,届时不得不停止这种高效的吞噬模式,转而以最基础的方式运转功法,缓慢地从恒星辐射中汲取能量,转化为真元补充自身。那样一来,修炼效率将断崖式下跌,甚至可能还不如在玄清宗内。
刚刚因找到“宝地”而升起的一丝喜悦,瞬间被这个冰冷的现实冲散。
“灵气供给……依旧是最大的瓶颈。”他凝视着前方那颗巨大的橘红色火球,目光深邃。
自身的转化效率有极限,那么,想要维持这种高效的修炼,就必须借助外物——灵石,或者……其他方法。
然而,即便他倾尽所有下品、中品灵石在此布阵辅助,对于恒星金丹这个仿佛连接着能量海洋的“无底洞”而言,又能支撑多久?
资源!庞大的、可持续的能量资源!
这道横亘于道途之上的天堑,比他预想的更加宽阔与深邃。如何跨越它,成了他在这三十年镇守期内,必须破解的首要难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