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完了宁家逼债的大热闹,众人也就渐渐的散去了。
王昆也带着宁家这对心思各异的姐妹花,回到了自家的小院。
回去的路上,心地善良,还没怎么见过世间险恶的苏苏,还在为那个跪地求饶的封四,感到庆幸。
她感慨的说道:
“看来,我爹他……心里也还没那么坏嘛。他最后不是也心软了吗?”
“他应该,真的会宽限封四叔一段时间的。
等到了夏天收了粮食,把粮食一卖,这十五块大洋的债,不就还上了吗?”
“希望今年的年景能好一点,风调雨顺的。
这样封四叔家的那几个孩子,就不用再跟着他一起,挨饿受苦了。”
王昆听着她这番天真无比的话,心里忍不住就嗤笑了一声。
我的傻苏苏啊!
你把你那个视财如命的亲爹,想得也太善良了!
他要是真有那么好心。
当初,就不会眼睁睁的看着绣绣去死。
也不会把还是黄花闺女的你,当成一个替代品,硬塞到费家去了!
不过,这话他并没有说出口。
有些事,说出来太伤人。
而与苏苏的天真不同。
宁绣绣的脸上,却从头到尾,都写满了警惕和凝重。
她毕竟是在宁家那种环境里,长大的。
心思细腻一些,人也年长几岁。
对自己父亲那套吃人不吐骨头的手段,就算没亲眼见过,也耳濡目染了不少。
她严肃的,对着正在心里偷笑的王昆,告诫道:
“当家的,你可千万不能学那个封四!”
王昆故作不解的问道:“学他什么?学他穷得叮当响吗?”
“你!”宁绣绣白了他一眼,才揭起了封四的老底。
“我听我娘以前还在的时候,跟我说过。
当年老封头分家的时候,封四叔分到的田地,其实比他那个当哥的封二,还要多!
足足有二十多亩上好的水浇地呢!”
“结果呢?他自己不争气!烂泥扶不上墙!
娶了媳妇之后,不好好的过日子,天天就知道好吃懒做,还染上了赌钱的恶习!”
“这些年下来,就把那么厚的一份家底,给败得一干二净!现在落到这个地步,都是他自己作的!”
她看着王昆,那双漂亮的眼睛里,充满了意有所指的警告意味。
“咱们家现在,虽然日子比以前是好过了点。
但马上就要开春了,地里的活,可一点都不能落下!
你可千万不能学他,有了几个钱就不知道天高地厚,忘了自己的本分!”
王昆听完,一阵的无语。
他知道自己这个好媳妇,又在敲打自己了。
是怕自己光顾着当货郎,忘了种地这个“根本”了。
也有可能,就是心里不爽借题发挥。
他懒得跟她争辩,只能连连的点头答应:“是是是,老婆大人教训的是!”
……
封四跟着宁学祥,忐忑不安的走进了宁家那富丽堂皇的地主老宅。
光是地上的青砖,都比他家墙壁还光滑。
当他看到桌子上那摆着,冒着腾腾热气,散发着诱人香气的大鱼大肉时。
他那双本就浑浊的眼睛,瞬间就直了!
红烧肉!
大肘子!
烧鸡!
还有一条清蒸的,不知道是什么鱼!
封四自从败光了家产之后,已经有多少年,没见过这么丰盛的饭菜了?!
他甚至都快忘了,肉到底是个什么滋味了!
在宁学祥那一声声虚情假意的热情劝酒之中,封四来者不拒。
很快,就彻底的迷失了自我!
他端起酒杯,一杯接着一杯的,将那辛辣的白酒,往自己的喉咙里猛灌!
又伸出筷子狼吞虎咽,将那些肥腻的肉块,不停的往自己的嘴里狂塞!
喝得是晕晕乎乎,吃得是满嘴流油。
不知今夕是何夕。
酒过三巡。
宁学祥看着眼前这个废物,已经被自己用一顿好酒好肉,给彻底“腐蚀”的五迷三道了。
知道火候到了。
他开始了他真正的,杀人不见血的表演。
宁学祥以王昆为例,开始给封四,灌输起了他那套精心准备的“致富经”。
“老四啊。”他拍了拍封四的肩膀,语重心长的说道。
“不是我说你,你这半辈子白活了啊。
你看人家王昆,为什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,就发了家致了富?
盖起了新房,还娶上了那么漂亮一个媳妇?”
“就是因为,人啊,还是得有活钱!手里得有现钱!”
“你光死守着那几亩破地,一年到头,从年头忙到年尾,累死累活的,又能剩下几个子儿?”
“我跟你说,就你这样,一辈子都别想翻身!”
封四喝得有了几分醉意,胆子也大了起来。
他大着舌头,反驳道:
“宁……宁老爷……嗝……话可不能这么说!”
“你……你家这偌大的家业……不……不也是靠着土地,一点一点的,攒下来的吗?”
宁学祥闻言,冷笑了一声。
“没错!我是靠土地发的家!可我当年有多少地?你现在,又有多少地?!”
他又继续逼问道:“我再问你!现在这村里附近,还有没有多余的好地,能让你买了?
就算有,你有钱买吗?!”
“就算有荒地!就像王昆家开垦的那片碎石坡!
你有钱,有力气,去把它给开垦出来吗?!”
“我……”
宁学祥这番话,如同几道惊雷,狠狠的劈在了封四的脑子里!
他觉得宁老爷说的,太他娘的有道理了!
不能再这么混吃等死了!
他也想赚钱!
他也想过上这种,天天大鱼大肉,顿顿有酒喝的好日子!
他也想盖大房子!
到时候,有了余钱,不管是去买地也好,去开垦荒地也好,不就都有本钱了吗?!
就在他神志不清,畅想着自己未来美好生活的时候。
宁学祥从袖子里,拿出了早就已经准备好的地契和印泥。
“来,老四,把这个按了。这事啊,就当是老哥哥我,拉你一把了。”
封四想都没想,抓起自己的大拇指,蘸上印泥重重的按了下去。
等宁学祥,将十几块块沉甸甸的,冰冷的现大洋(买地的余款)塞到他手里的时候。
他那被酒精和幻想麻痹了的大脑,才瞬间清醒了过来!
他看着手里那份已经按了手印的“卖身契”,知道自己上当了!
“不!宁老爷!这……这不行!我不卖了!我不卖了!”他想反悔。
宁学祥却只是冷笑着,开始跟他算起了账。
“老四,做人可得知足啊。”
“你那四亩破地,我可是按照最高市价给的钱!”
“抵消了那十五块的债务!我可没打一点折扣。”
“最后,还给了你这么多现钱!”
“我宁学祥,已经是对你天大的恩赐了!你,还有什么不知足的?!”
最终。
封四被宁家的那几个早就等候在门外的打手,“客客气气的”,连同几盘他没吃完的剩菜,一起给“请”了出去。
他失魂落魄的,站在宁家的大门口。
手里,紧紧的攥着那十几块冰冷的银元。
哭了。
也笑了。
他,终于,有钱了。
也终于,一无所有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