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秋的烈日,毫不留情地炙烤着偌大的训练场。统一的迷彩服如同给校园铺上了一层流动的橄榄绿,此起彼伏的口令声、脚步声,以及偶尔因动作不标准而被教官单独“关照”的窘迫,构成了大学第一课最鲜明的底色。
米小圈所在的计算机学院被编入了三营七连。第一天领到迷彩服时,他还带着点新奇,笨拙地学着室友的样子扎紧武装带,戴上作训帽。但当真正站在毫无遮拦的训练场上,接受着太阳直射和教官严厉目光的双重考验时,那点新奇迅速被汗水和疲惫冲刷得一干二净。
站军姿是最基础的,也是最磨人的。要求纹丝不动,目视前方,身体微微前倾。汗水顺着额角、鬓角滑落,像小虫子在脸上爬,痒得钻心,却不能伸手去擦。米小圈感觉自己的后背早已湿透,紧紧贴在迷彩服上,黏腻不堪。小腿肚子因为长时间紧绷而微微发抖,脚底像是站在烧红的铁板上。
“那个男生!动什么动!再加五分钟!”教官中气十足的吼声在耳边炸开,让所有人精神一凛。
米小圈咬紧牙关,努力将有些涣散的注意力重新集中。他偷偷用余光瞟向旁边的同学,大家都一样,脸上淌着汗,嘴唇紧抿,眼神里带着初来乍到的倔强和忍耐。在这种统一的、近乎严酷的要求下,个体之间的差异被模糊,一种奇特的集体认同感开始在汗水的浇灌下悄然滋生。
休息的哨声如同天籁。众人如同得到特赦般,瞬间松懈下来,也顾不得地上是否干净,纷纷席地而坐,抓起水壶大口灌水。
“我的天,这比刷十套题还累……”旁边一个戴着黑框眼镜,名叫赵磊的室友喘着粗气抱怨道,他的迷彩服领口已经结了一圈白色的汗渍。
“这才第一天呢,”另一个东北来的室友王浩抹了把脸上的汗,咧嘴笑了笑,“哥们儿,挺住啊!”
米小圈拧开水壶盖,清凉的水滑过喉咙,暂时缓解了身体的焦渴。他看着周围这些刚刚认识几天、还叫不全名字的同学,此刻却因为共同的“遭遇”而迅速熟络起来,互相分享着水瓶,吐槽着教官的“不近人情”。这种在极端环境下快速建立的“革命友谊”,是高中时代从未有过的体验。
与此同时,在清华园的操场上,李黎也经历着同样的洗礼。
电子工程系的女生被单独编成了一个排。她们的教官是一位面容严肃的女教官,要求丝毫不比男教官宽松。齐步走,正步走,踢腿的高度,摆臂的幅度,都有严格的标准。李黎的体能不算突出,但她有着超乎常人的毅力和认真。每一个动作,她都力求做到标准,即使汗水模糊了视线,即使腿脚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,她也只是抿紧嘴唇,一遍遍地练习。
“李黎,出列!”女教官突然点名。
李黎心头一紧,依言出列。
“动作很标准,给大家示范一下正步走的摆臂和踢腿结合。”女教官的语气依旧严肃,但眼神里带着一丝赞许。
李黎愣了一下,随即深吸一口气,集中精神,按照要领,将一套动作完成得干净利落。阳光照在她汗湿却坚毅的脸上,迷彩服衬得她身姿挺拔。
“看到没有?就要这个标准!都向李黎同学学习!”女教官对着队伍说道。
示范结束,李黎归队。旁边一个圆脸女生,叫孙萌萌的,悄悄对她竖了个大拇指,小声说:“厉害啊,李黎!”
李黎微微颔首,没有多言,但心底却因为这份小小的认可和融入,泛起一丝微澜。在这个全新的集体里,她似乎找到了除了学习之外,另一种证明自己的方式。
夜晚的训练场,没有了白天的酷热,多了几分凉意和嘹亮的军歌。各个连队拉歌,比嗓门,比气势。米小圈所在的三营七连,在连长(由高年级学长担任)的带领下,吼得声嘶力竭,虽然跑调严重,却充满了青春的豪迈。黑暗中,只有远处路灯的光晕和身边同学模糊却兴奋的脸庞。这一刻,白天的所有疲惫仿佛都随着歌声飘散了。
为期两周的军训,在日复一日的汗水中流淌。皮肤晒黑了,嗓子喊哑了,但眼神却变得更加坚毅。米小圈和室友们从最初的客套生疏,变成了可以互相吐槽、在训练间隙分享零食、晚上一起在水房排队冲凉时哼歌的“战友”。李黎也在女生的方阵里,逐渐打开了心防,会和孙萌萌她们交流几句,甚至在休息时,罕见地参与了关于家乡特产的闲聊。
当军训汇演结束,摘下作训帽的那一刻,所有人都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。这身浸透了汗水的迷彩,不仅磨练了意志,强健了体魄,更以一种独特的方式,为这群来自五湖四海的年轻人,浇灌出了大学时代最初、也最牢固的友谊之花。这段在汗水里摸爬滚打的初识时光,成了他们踏入象牙塔后,一份沉甸甸又无比珍贵的共同记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