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医看着好德越来越微弱的呼吸,手指在药箱上反复摩挲,忽然像是下定了决心,掀开最底层的暗格。
里面躺着个紫檀木小盒,盒内垫着红绒,一支通体泛红的银针静静卧在其中,针尾还刻着细小的 “参” 字。
“这是‘参脉针’,”
太医拿起银针,语气带着几分郑重,“是老夫早年在太医院当值时,先帝赏赐的珍品。
用百年老参的参须提炼成汁,再融入纯银锻造而成,能强行护住心脉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,当年老夫的恩师就是靠它,从鬼门关抢回了太后的性命。
只是这针太过珍贵,且施针后对施针者损耗极大,老夫这些年一直舍不得用。”
郦娘子连忙抓住太医的手,眼里满是恳求:“太医,只要能救好德,您尽管用!损耗再大,我们家都能补回来!”
乐善也跟着点头:“是啊太医,我四姐姐此刻情况危急,不必等姐夫归来,这针便是唯一的生机!”
太医深吸一口气,将银针放在烛火上燎过,又从药箱里取出一小瓶参露,滴了两滴在针身上:“施针后少夫人会先入昏迷,醒来时心脉虽能稳住。
但生产的剧痛会愈发强烈,你们需牢牢扶住她,助她撑过这一关。快,先备一碗浓参汤,待她醒转便即刻喂下,好补些力气!”
郦娘子忙让丫鬟去炖参汤,自己跪在床边,轻轻托着好德的肩。
太医凝神静气,指尖捏着银针,缓缓刺入好德手腕的 “内关穴”, 针尖刚没入皮肤,好德原本抽搐的手指忽然定住,急促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,苍白的脸颊也透出一丝淡淡的血色。
“成了!” 太医松了口气,擦去额上冷汗,“接下来便看她能否撑过醒来后的生产难关,咱们莫要围着,留些空气,让她缓缓醒转。”
不过半柱香的功夫,好德忽然轻轻哼了一声,睫毛颤了颤。郦娘子立刻凑上前:“好德?我的儿,你醒了吗?”
好德艰难地睁开眼,眼神还有些涣散,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声音:“娘…… 疼……”
“疼便对了,孩子要出来了!” 稳婆连忙上前,伸手探了探,脸色又急又喜,“胎位正了些!
少夫人醒得正是时候,此刻尚有气力,快跟着我用力!”
丫鬟端来参汤,郦娘子一勺勺喂进好德嘴里,参汤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,好德眼底终于有了些神采。
乐善站在一旁,手里攥着帕子,比自己临盆时还要紧张,嘴里不停宽慰:“四姐姐再撑一撑,再过片刻便能见到孩子了!”
沈老夫人也在一旁抹着眼泪念叨:“好孩子,再忍忍,孩子就快与你见面了!”
好德咬着牙,跟着稳婆的指令发力,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,浸湿了枕巾。
太医守在一旁,时不时用银针刺入好德的穴位,帮她缓解剧痛:“再加把劲!孩子的头已快出来了!”
窗外的天色从灰蒙蒙的亮,渐渐变得澄澈,蝉鸣声从稀疏到密集。
终于在辰时三刻,一声响亮的啼哭穿透了内室的紧张,“生了!是个康健的少爷!母子平安!”稳婆抱着裹在襁褓里的孩子,脸上笑开了花。
好德听到哭声,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弛下来,眼里滚出眼泪,却带着劫后余生的笑意。
郦娘子接过孩子,手还在发抖,低头看着孙子皱巴巴的小脸,眼泪止不住地掉:“好,好,平安便好……”
太医上前给好德把脉,又查看了孩子的气息,彻底松了口气:“少夫人只是体力耗尽,好生休养便能恢复,
小少爷哭声洪亮,日后定是个健壮的孩子。这‘参脉针’总算没白费,终究是把两条性命都保住了。”
太医话音一落,内室里的紧张气氛总算散去大半。
丫鬟们手脚麻利地换了干净枕巾,又在床边支起薄纱帐,挡住窗外过强的晨光。郦娘子抱着襁褓里的孩子,坐在床边的软凳上。
指尖轻轻拂过孙子皱巴巴的小脸,嘴角的笑意就没断过,小家伙闭着眼,小拳头紧紧攥着,偶尔哼唧两声,模样竟有几分像沈慧照。
好德昏沉地睡了约莫一刻钟,忽然轻轻动了动手指。
郦娘子连忙将孩子交给奶娘,俯身凑到床边:“好德?醒了吗?”
好德缓缓睁开眼,眼神还有些朦胧,看到母亲在身边,虚弱地笑了笑:“娘…… 孩子……”
“在呢,在呢,” 郦娘子连忙握住她的手,语气柔得能滴出水。
“是个健康的小郎君,哭声亮得很,你放心。” 说着,她朝奶娘使了个眼色,奶娘抱着孩子轻轻走近,让好德能看清孩子的模样。
好德看着孩子,眼里泛起泪光,却没力气多说话,只轻轻 “嗯” 了一声,又闭上眼睛歇着了。
乐善站在一旁,看着这一幕,忽然拍了下额头,懊恼道:“哎呀!光顾着忙活四姐姐和孩子,竟忘了给几位她们报信!如今辰时都过了,她们要是知道晚了,怕是要怪我!”
她转身对身边的贴身丫鬟青黛道:“你速去吩咐:跟二姐姐和三姐姐说四姐姐今日寅时顺利诞下郎君,母子平安。
另一路去大姐姐家,把喜讯也告诉她。记住了,大姐姐如今怀着身孕,性子又细,绝不能提四姐姐生产时的惊险,只说一切顺遂,免得她担心动了胎气,听见没?”
青黛笑着应道:“夫人放心,奴婢省得!定不会多嘴半个字。”
说罢,她快步往外走,裙摆扫过廊下的石榴枝,带落几片花瓣,倒添了几分喜气。
郦娘子给好德掖了掖被角,又叮嘱丫鬟炖些小米粥,待好德醒了好喂她。
沈老夫人坐在一旁的圈椅上,手里攥着佛珠,脸上满是欣慰:“如今好了,沈家有后,好德也平安,等慧照回来,定要好好庆贺一番。”
正说着,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,伴随着熟悉的男声:“好德如何了?孩子呢?”
众人抬头,就见沈慧照穿着一身常服,快步走进来,衣摆上沾着些尘土,显然是一路急赶回来的。
他脸上满是焦急,眼神扫过内室,最先落在床边的好德身上。
“慧照,你可算回来了!” 郦娘子起身迎上去,语气里满是欢喜,“好德平安生下个小郎君,刚睡下,孩子在奶娘那儿呢。”
沈慧照松了口气,快步走到床边,小心翼翼地坐在床沿,伸手轻轻拂过好德额前的碎发,指尖触到她仍带汗的皮肤,眼里满是心疼。
他没敢多打扰,又转身看向奶娘连忙将襁褓凑到沈慧照面前,他俯身看着,素来冷硬的眼神瞬间柔得能滴出水。
小家伙闭着眼,长睫像两把小扇子,小脸红扑扑的,呼吸均匀得如同春日里的微风。
他犹豫了片刻,指尖轻轻碰了碰孩子温热的小手,那柔软的触感传来,只觉得心尖都要化了。
“辛苦你了,好德,” 沈慧照低声呢喃,声音轻得怕惊扰了床上的人,又转头对郦娘子道。
“丈母,今日多亏了您和五姨,还有太医,不然……” 话到嘴边,终究是没敢说下去,只攥紧了拳,眼底满是后怕。
郦娘子看着他这模样,心里也软了软,拍了拍他的手背:“都是一家人,说这些作甚。
好德刚生产完,你多陪陪她,我在这里也帮不上太多忙,等她睡熟了,我便回府去,明日再来看她。”
沈慧照点头应下,又亲自送郦娘子到院门口。直至天色擦黑,确认好德睡得安稳,郦娘子才带着丫鬟离开沈府,临走前还反复叮嘱,让沈慧照务必照顾好自己和女儿,莫要因公务累垮了身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