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幕刚垂,将军府的灯笼就次第亮起。
尤奇带着赵义几个,缩着脖子跟在陈陵后头往偏厅走。
楼子凑到赵义耳边嘀咕:
“赵哥,这将军府可真气派,连地砖都比咱驿站的床板干净。”
赵义没吭声,他心事重重,哪有闲功夫和楼子耍嘴皮子。
偏厅里果然摆好了一桌菜,炖羊肉的香气混着酒气直往鼻子里钻。
尤奇搓着手,眼睛发亮:
“哎呦!这哪里好意思啊!太让您破费了!”
萧鼎坐在主位,见他们进来,随意摆了摆手:
“坐。”他目光在赵义身上掠过一瞬,快得没人察觉,“诸位一路辛苦,本该好好招待,偏巧今晚还有些军务要处理….”
尤奇赶紧哈腰:
“将军您请去忙!您忙!能进这将军府吃饭,已经是卑职祖坟冒青烟了!”
“嗯。”
萧鼎走之前朝旁边一个精瘦亲兵使了个眼色:
“石老三,你陪几位兄弟喝几杯。”
那石老三立刻满脸笑容,拎起酒坛子就给众人满上:
“各位兄弟,这酒可是咱们将军特地吩咐烫好的,都放开量喝!”
尤奇本就馋酒,这会儿更是眉开眼笑,端起碗就干了半碗,辣得直咂嘴:
“好酒!真够劲儿!”
楼子几个见头儿这般也放开了肚皮。
一时间觥筹交错,满屋子都是碰杯声和笑闹声。
赵义坐在角落,每次举杯都只沾沾唇。
石老三特意过来给他倒酒:
“诶?这位兄弟怎么不喝?不给面子?”
赵义陪着笑:
“军爷说笑了,属下实在是酒量浅,怕在将军府失态。”
石老三还要劝,尤奇已经喝得脸红脖子粗,大着舌头嚷道:
“老赵!喝!今天……今天不醉不归!”
赵义没法,只得又抿了一口,趁人不注意把大半碗酒悄悄泼在了身后那盆青松盆景里。
酒过三巡,尤奇已经趴在桌上说胡话,楼子几个也东倒西歪。
这时一个穿着体面的管事进来,陪着笑说:
“诸位,库房那边对年礼账目还有些不清楚,能否劳烦哪位再去核对一下?”
尤奇醉眼朦胧地摆手:
“去……都去!老赵!你去!”
赵义心中一紧,知道该来的总算来了!
他不动声色地起身:
“是,我这就去。”
那管事引着赵义穿过几道回廊,却不是往库房方向。
赵义忍不住问:
“这位管事,咱们这是往哪儿去?”
管事回头笑了笑:
“将军在前厅等着呢。”
前厅里烛火通明,萧鼎负手站在屏风后,凌笃玉安静地立在他身后。
方才偏厅里的喧闹,他们听得一清二楚。
当赵义被带进来时,凌笃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。
虽然他穿着普通的兵丁棉袄,腰背却挺得笔直,脚步沉稳有力….
确实是自己记忆中赵校尉的模样!
赵义抬头,一眼就看见了站在烛光下的凌笃玉。
他整个人都愣住了,嘴巴微张,忘了给萧鼎行行礼,眼里满是不可置信。
“玉姑娘?!”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发颤,“你……你真的还活着!”
凌笃玉看着他,轻轻点头,唇角泛起一抹笑意:
“赵校尉,好久不见。”
萧鼎转过身,粗声打断:
“行了,眼泪汪汪的往后放。”
“先说正事,这到底怎么回事?”
赵义这才回过神,连忙向萧鼎郑重抱拳:
“将军,多谢您给玉姑娘一个安身之所!”他转向凌笃玉,眼中带着难掩的关切,“玉姑娘,你…..你在这里过得可好?”
“将军待我极好。”
凌笃玉声音平静,但看向萧鼎的眼神带着显而易见的信赖。
听到答案,赵义深吸一口气,像是下定了决心。
他直视萧鼎,问出了一个大胆的问题:
“…..玉姑娘,你觉得萧将军可信吗?”
这话问得直接,连萧鼎都挑了下眉。
凌笃玉没有一丝迟疑,坚定的开口道:
“萧将军顶天立地,可信。”
萧鼎闻言,先是愣了一下,随即爆发出一阵洪亮的大笑:
“哈哈哈!好个顶天立地!”
“老子带兵这么多年,还是头一回被人当面议论可信不可信!”他笑罢,抹了把笑出来的眼泪看向赵义,“小子,现在能说了吧?”
赵义不再犹豫。
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,然后背过身,小心翼翼地从贴身的里衣夹层中,取出了一个用油皮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。
那油皮纸边缘已经磨损发毛,四角都被汗水浸得泛黄,看得出已被珍藏了许久。
他双手将小包呈给萧鼎,动作郑重得像是在交付自己的性命!
萧鼎接过,入手能感到纸张的硬度。
他拆开油皮纸,里面是几张写满字的纸。
就着明亮的烛光,萧鼎快速浏览起来。
起初只是眉头微蹙,越往后看脸色越是阴沉。
烛火映得萧鼎额角青筋暴起。
“砰!”
看到某处,他更是一掌拍在身旁的檀木桌上,发出一声巨响!
“狗日的潘雪松!”萧鼎怒目圆睁,胸膛剧烈起伏,厉声喝道,“果真通敌卖国!与丽北国妖人勾结如此之深!”
“我边关儿郎的血……都他妈的白流了!”
他攥着那几张纸的手微微发抖,猛然抬头,凌厉的目光射向凌笃玉:
“丫头,现在你告诉老子,他们为什么一直追杀你?”
“这东西,你又是怎么得到的?”
凌笃玉迎上萧鼎的目光,平静地开始叙述。
她语速平稳地将自己如何得到这份证据,如何被潘雪松的爪牙(郭崇鸣占大头子)发现并一路追杀,如何在危急关头遇到赵义又将证据托付给他的经过….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