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此前五爷用药的药引是兰草的根叶和紫竹浆,”张爷继续说,“两者和芍药花混合可加大药性,但同时也缓慢了药性在体内的散发,耗时过长,若是将药引换成蘧松,五爷身子要想痊愈,就指日可待了。”
“蘧松?圻魆的蘧松?”潜野自语道。
“没错,这蘧松是药材里的极品,三年开花,三年结果,三年果实落地,整整九年出一颗蘧松,不好找啊。”
潜野回了句:“多谢张爷告知。”
一听这话,张爷意识到了:“你要去圻魆?五爷不用蘧松也可痊愈,只需十年。”
潜野追问:“如果用了蘧松,需要多少年方可痊愈?”
张爷又饮下一口酒缓缓道:“不出两年,不过,圻魆可不是一般的地方,你可要想清楚了。”
张爷知道潜野的气性,决定的事便一定会去做,随即起身从里屋拿了一瓶药,道:“这个你拿着,圻魆的人难分好坏,若遇到来阴的,不小心中了毒,服上一粒便可,记住,若遇上圻魆的蝎毒,能避则避,那玩意可不好惹。”
说到蝎毒,潜野突然想到宿卿辰后背的伤。
两人又谈了一会儿,潜野刚要离开,张爷忽然冒出一句:“有喜欢的姑娘了?”
潜野一愣,不明白张爷的意思:“张爷为何这么问?”
“还装?”张爷好似看破的说,“没喜欢的姑娘你买玉脂膏做甚?那东西不是女人家用的吗?你买来不送人,难不成留着自己用?”
潜野没说话。
张爷继续调侃道:“哟~还是幽兰香,看来我要喝喜酒咯。”
回到王府,潜野吩咐下人将玉脂膏送去宿卿辰住处,随即去了书房写了张信纸,飞鸽传书至西北寻访边关事宜。
这几年潜野一直探查边关地势,寻了几处设伏兵的暗地,这次取胜,他知道窦国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退兵,潜野将写好的信装入信封,用蟾蜍之血封于信口。
外面天气甚好。
“在练字?”五爷一手抱着一摞书,一手托着木盘走进来。
潜野放下笔:“许久未提笔,字都快忘记怎么写了,刚过正午,你不是有午眠的习惯吗?怎么没在屋里歇着?”
“今天天气不错,上午去了市集买了些干果给你带了些,有你爱吃的梅干。”
潜野拿了一颗放入口中,道:“还是以前味道,没变,这些事你吩咐下人去买就是,也省的自己折腾。”
身子的原由,五爷说话时带了一丝疲倦感:“我闲的慌,就想出去走走,刚好看见就顺带买了,对了,这个给你。”说着将手里的书册拿给潜野。
潜野接过,问:“这是什么?”
“账目,王府这几年的账目,你看一下。”
潜野刚翻开一页便合上放在了一旁:“不看,你这是在质疑自己,还是在质疑我们之间的情分,怕我信不过你?”
五爷眉眼含笑,故作玩笑似得的说:“这账目关乎王府上下几十口人的俸禄发放,物资开销和大小事宜都记在上面,关乎王府财库呢,你还是看一下吧,北桀王。”
潜野的笑里带着七分宠溺,回了句:“好,遵命。”
姜显云有个得宠的美人。
颜美人。
颜美人端着一盏甜白瓷盅,盅里是她天未亮就起身熬煮的安睡汤。
姜显云正伏在紫檀木桌上,剑眉微蹙,朱笔在一叠奏章上划过,他听见脚步声,却并未抬头,只沉声道:“朕不是说了吗,用膳前不许任何人来此。”
他声音里带着连日操劳的倦意。
这位颜美人并不畏惧,唇角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,声音软得能滴出水来:“陛下,是臣妾。”
姜显云抬眸一瞧,火气瞬间灭了下去。
“朕当是哪个不听话的奴才敢违逆旨意,原来是美人到访,这后宫,也就只有你,不惧朕。”
颜美人嘴角微扬,道:“臣妾见陛下连日辛劳,特意为陛下送来解乏的汤。”
她将瓷盅轻轻放在案几一角,纤纤玉指揭开盅盖,一股带着清苦药味的温热气息弥漫开来。
“这是臣妾为您熬的安睡汤,可以宁神静心。”
姜显云放下手中的折子,拉着颜美人的手轻抚了两下。
“美人有心了。”他随即松开手,目光却又落回奏章上,“放着吧,朕待会儿便用。”
颜美人眸色微暗,旋即又亮起来,她绕到案后,轻轻拉住姜显云的衣袖,小幅度地摇了摇,“陛下,待会儿汤就凉了,这安睡汤需得趁热喝,您就尝一口。”
她身上清雅的香气若有若无地萦绕过来,姜显云搁下笔,有些无奈,又有些受用这份亲昵的放肆,可依旧没有要喝下汤药的意思。
侍立在一旁的丫鬟简心忽然开口:“陛下,这安睡汤是美人亲自熬制的,奴婢们不想让美人受累,可美人心疼陛下日夜操劳,非要自己守在药坊,亲自为陛下熬了这碗安睡汤,还不小心烫伤了手,陛下要是不喝,美人会难过的。”
“伤?”姜显云握住欲要藏起的手,只见那白皙纤柔的指尖上,赫然几点红肿的烫痕,在颜美人玉似的肌肤上显得格外刺目。
她迅速抽回手,藏在袖中,“陛下别听这丫头胡说,不过是不小心蹭到了一下,不碍事的。”
姜显云反手握住她的手腕,指腹轻轻摩挲过那烫伤之处:“美人有心了,是朕的不是。”
他端起那盅温度已降至适口的安睡汤,仰头一饮而尽,汤味微苦,过后却有一丝奇异的回甘。
“好了,汤药朕喝了,美人可满意了。”他放下瓷盅,笑道。
颜美人满意的抿唇一笑:“陛下喝了,臣妾就放心了,那臣妾便不打扰陛下,先行告退。”
姜显云重新拿起朱笔,连日来的疲惫似乎被一股暖流熨帖,心神松弛。
笔从指间滑落,在奏折上拖出一道突兀的朱红痕迹。
这一觉,无梦。
盛夏渐近,天气异常闷热,今日的太阳更是炎热,一大早王府便来了人,是潜野找的工匠来翻新王府各院的屋瓦,其实北桀王府真正的家主并不是潜野,王府这种内外镶嵌的四合院,在现在的房屋铸造上并不多见。
这房子此前的主人是前朝一个富商人家,此院极为宽敞,分东西南北四院,前后左右相距几百米,两边向外延伸,内附一个中庭,奈何家道中落,为谋生计便将此院卖了,买下的便是潜野和五爷二人。
潜野做事一向不喜欢太过张扬,只找来五六个人翻新,此时几个工匠正做着事,兼顾着谈话。
一个工匠开口说:“这王府可真是宽敞,建造的工艺绝顶,装饰布局更是没得挑,这次翻新后,别提多气派了!”
另一个工人接道:“那当然了,王爷是我们姜国的大英雄,理应享受最好的待遇。”
“其实这座院子不是姜王赏赐的,是王爷和他的知己一起买下的,姜王只赐了封号,按功行赏的话,应当再赐一座府邸。”
旁边的工人接道:“你不清楚就别乱说话,姜王其实赐了府邸,但是王爷没要,他府上人本来也不多,多一个府邸也是空着,就婉拒了赏赐。”
几个工人聊的欢乐,你一言我一语。
“现在是用不上,以后娶妻生子总能用吧,分给自己膝下的儿女多好,要我说,王爷就是心太善,处处为国考虑。”
说到这大家来了兴致。
“哎~说到娶妻生子,王爷好像还没纳正妻吧,也不知谁家的姑娘能让王爷娶上,那可真是有福了。”
大伙一阵哄笑。
一阵闲聊之后,各自又忙活手里的活,四院翻新到最后,刚好差一匹屋瓦等着完工,一人正准备下去拿,宿卿辰刚好走了过来。
“哎!小公子帮个忙,传送一片屋瓦上来,刚好就差最后一片。”
宿卿辰从地面拾起有些厚重且做工精致的瓦片,走上竹梯下来时,梯子的横梁忽然断落,他脚下踩空,一个后仰,心想这下完了,可接着他忽然腰间受力。
有人接住了他。
是潜野。
宿卿辰身形修长,虽说都是男子,但潜野抱着他却毫不费力。
房屋上的人见状纷纷道:“哎呀,没事吧小公子?真是抱歉,可能这竹梯很久没用了,想必松了些。”
潜野还抱着人,宿卿辰挣扎着想下来,潜野作势收了手上的力道,搂抱着没松开。
“放我下来!”宿卿辰被抱得有些不自在。
说来真是巧的很,先是被发现后背的伤,这会儿又被人抱着。
“你…可以先放我下来吗?”宿卿辰说。
潜野横抱着人走出堆满屋瓦的地面,来到一旁的长廊上才将人放下,宿卿辰感觉潜野是故意的,可是他也没必要这样做。
“王爷这是干什么?”宿卿辰问。
潜野回道:“我要是不接住你,那一地新瓦片都会让你碾碎,太可惜了。”
“是吗,那王爷还真是惜物,难得。”
潜野直接问:“你来北院干什么?”
宿卿辰没有立刻回答,他来北院另有其事:“没事就不能到处走走吗?王府如此宽大,我随意看看,熟悉熟悉环境,怎么?难不成我还要请示王爷,才可以在王府随意行走吗?”
“那倒不必,”潜野说,“宿才人是姜王钦点到王府的才人,按官衔我们算不上主仆之分,宿才人自然可以在王府随意行走,只是…这北院不行,北院放着关乎战事的密文,没有本王的允许,任何人不得靠近。”
宿卿辰知道潜野在试探他,接道:“那真是不巧,没有人告知在下,无意到访,真是…抱歉。”
好没诚意的道歉。
“无妨,即是密地,也不会轻易让人进出,不然...本王不在府上的这些年,岂不是乱了套。”
宿卿辰心想,这么重要的地方连个守卫都没有,潜野到底是有多大的把握放心密文的周全,轻易告诉他这些应,应该是对他起疑了。
宿卿辰接道:“这北院放着如此重要的东西,王爷怎么不派个重兵把守在此,要是一不小心弄丢了,王爷可就有嘴也说不清了。”
“这就不劳宿才人费心了。”潜野锋利的眸色向宿卿辰看了过去:“这北院今后宿才人还是少来为妙,别不小心引火上身,到时候别说有嘴,就算是姜王都不一定能保住你。”
此时远处传来大喊。
“王爷!王爷!门口来了街民闹着要见你,在王府门口,围了好多人了,王爷你快去看看吧。”
两人愣头站在原地,潜野不明情况的问:“来人又说什么事吗?”
传话人是看门的守卫,叫福生。
“具体小的也不清楚,来人就说他女儿不见了,说什么…说…”
福生吞吞吐吐欲言又止。
宿卿辰听不下去了,道:“王府是没给你们吃饱饭,还是饭给你们吃撑了,几句话都说不利索了!”
福生连连说:“说他女儿是被…被鬼魂缠上了,到底什么事小的也没听明白,王爷,这……”
一听不对劲,潜野和宿卿辰去了前院,王府门口围满了人,被围的两对妇人,见潜野走来,哭喊的更大声。
“王爷,你可得帮帮我们啊。”
潜野上前询问:“老人家,先起来,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?”
两对妇人先后道明:“我的女儿失踪好几天了,我们老两口在两市找遍了都不见我女儿的半点消息,王爷,你可要帮帮我啊,呜呜~”
“我女儿昨天早晨来南市里给作坊送料,晚上就不见人回来,这都一天一夜了都没见着人影。”
“一定是南郊的院子,那院子有问题,那里闹鬼,王爷,你一定要救救我女儿啊。”
潜野听的不明就里,但也听出里面的苗头不对,安抚道:“老人家,先别急。”
潜野将两对妇人带进王府前庭,安抚了老人家后,便开始询问事由,了解到了情况。
事情的大概是:
南郊有个院子,死过人,是被人害死的,说那地方一直都不太平,没人敢去,特别是在夜晚,慎得慌,两位老人的女儿都是外出市里忙活便不见了人影,陈述的是一位女妇,伤心过头表述的不是很清楚,潜野转问陪同的老伴,清楚说了情况。
南郊的院子是一家富商的家院,前几年富商正妻无故去世,死的时候腹中还有个胎儿,听闻是被人害死的,死后心有不甘,冤魂留在家院一直不肯安息,附近的人半夜都会听见女人和小孩的哭声,那院子出过不少怪事。
院子外是一条小道,是村里通往市里的必经之路,大家都是白天进城,夜晚能避则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