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人踏入风雪深处不久，四周原本看似正常的风雪景象渐渐有了异样。
雪原死寂，唯有风卷着冰粒刮过地面，发出细碎的沙沙声。那声音起初如蚕食桑叶，渐渐密集，竟似万虫齐行。
楚寒脸色一变，袖口纹路猛地一震，像是被什么从内里咬了一口。他抬手掐诀，指尖溢出一缕幽蓝气流，迅速在三人周身划出一道半圆符阵。符成刹那，他低喝：“别动！它们在找裂痕之血——云逸尘，收住掌心那道伤！”
云逸尘瞳孔一缩，右掌本能收紧，将那道隐在皮下的金纹死死压住。方才还微微跳动的力量瞬间沉寂，仿佛被冰封入骨。
慕容雪靠在冰棱边，指尖发黑，呼吸短促。她咬牙撑起身子，伸手在冰棱上一按，几道冰刺自冰棱射出，在空中突然炸开，化作一阵冰晶雾，朝着蛊虫方向飘去，虽效果不及之前，但也勉强起到一些阻挡作用。
“腥魂引。”她冷笑，“爱吃血的玩意儿，先尝点馊的。”
腥雾扩散不过十丈，远处雪面骤然拱起，一只青黑蝎子破雪而出，尾针高扬，随即整片雪原开始蠕动。成千上万的蛊虫自地下钻出，密密麻麻如潮水般涌来，却在腥雾边缘迟疑片刻，竟转向偏移。
楚寒松了口气，低声道：“偏了，够用。”
云逸尘盯着他：“你早知道会这样？”
“猜的。”楚寒耸肩，“我那三百只蛊虫里，有七十八只叛逃过，原因都是闻到了不该闻的味道——比如，掌心有特殊力量波动的。”
云逸尘没接话，只将血书残卷塞回怀中，指尖触到“剑令非器”四字时，纸面微微一颤，似有回应。
就在此时，雪雾深处走出三人。
黑袍裹身，骨刃横握，周身缠绕着灰黑火焰，每踏一步，脚下积雪便化为黑水，腾起腐臭烟气。为首者双眼全白，嘴角咧开，露出森森獠牙：“找到了……裂痕之血的气息。”
三人站定，同时抬手，骨刃插入雪地，口中念咒。刹那间，天地灵气如被抽空，四周空气凝滞，一道由黑焰勾勒的三角阵图浮现，将三人围在中央。
“噬灵魔阵。”楚寒眯眼，“这玩意儿能蚀神识，别催动体内力量，尤其是你——”他看向云逸尘，“你那金纹一亮，脑子就得炸。”
云逸尘冷哼一声，却未反驳。他清楚，上一战强行催动残魂烙印，识海至今仍有裂痛，若再引动金纹，未必撑得住。
魔修狞笑，阵图旋转，黑焰如锁链般缠来。
云逸尘身形一闪，改用《九曜真经》中的“流光步”，贴地疾行，避开黑焰缠绕。他不敢动用灵力，全凭肉身闪避，动作却依旧凌厉如风。
慕容雪咬牙，从发间抽出三枚细钉，钉尖泛着墨绿光泽。她手腕一抖，腐心钉破空而出，精准钉入阵图三个角位。毒雾弥漫，黑焰顿时黯淡几分。
楚寒抓住时机，踏前一步，右掌猛然拍地。
“断！”
一声闷响，剑气自掌心爆发，如利锥破冰，直冲阵枢。黑焰轰然炸裂，三角阵图崩解，三名魔修齐齐后退。
“三才断脉式。”云逸尘眼神一凝，这招他曾在师门古籍上见过，乃剑道秘传，专破阵眼脉络，非寻常散修所能掌握。
他没问，只将目光收回，继续戒备。
魔修怒吼，其中一人双手结印，雪地骤然隆起，三具冰尸破雪而出。尸体面容扭曲，双目空洞，手持冰刃，气息竟与云逸尘有七分相似。
“影傀！”慕容雪脸色一白。
一具冰尸直扑云逸尘，另一具却扑向她，面容赫然是云逸尘的模样，嘴角还带着那日冰窟中他为她挡刀时的血痕。
她指尖一颤，毒针几乎脱手。
“看真人，别看影！”楚寒暴起，指尖剑气凝成七点寒星，连环疾射。
“一念七杀！”
七道剑气划破风雪，瞬息贯穿三具冰尸眉心。冰尸尚未倒地，楚寒已闪身至慕容雪身侧，一掌将她推开，自己却被一缕残魂余劲扫中肩头，衣衫裂开，渗出血迹。
他低头看了看，笑道：“还好，没破相。”
慕容雪怔住，看着他肩头血痕，又低头看向自己仍在发黑的手指，忽然冷笑：“你倒是挺会装英雄。”
“我不是装。”楚寒揉了揉肩，“我是真英雄，只是平时懒得表现。”
云逸尘冷眼旁观，却在楚寒出剑那一瞬，瞥见其袖口纹样竟化作一只活蝎虚影，张口将冰尸残魂吞入。那蝎影一闪即逝，仿佛幻觉。
但他记下了。
魔修见影傀被灭，目露狠色，猛然咬破舌尖，将精血喷在骨刃之上。黑焰暴涨，最后一人竟盘坐于地，双手结印，周身灵力疯狂汇聚。
“不好！”楚寒脸色骤变，“他要自爆元婴！”
话音未落，那魔修双目翻白，身体鼓胀如球，黑焰如火山喷发。
云逸尘反应极快，一个箭步冲向慕容雪，将她扑倒在地，自己背脊朝上，硬生生扛下第一波冲击。
轰——！
气浪席卷，冰雪炸裂，三人齐齐被掀飞数丈。云逸尘左肩旧伤崩裂，鲜血喷涌，染红半边衣袍。慕容雪撞在冰壁上，喉头一甜，呕出一口黑血。
楚寒倒在地上，嘴角溢血，却仍强撑着爬起。他抬手掐诀，剑气引动天际残雷，化作一道青光直劈地面。爆炸余波被强行导入地下，雪原裂开一道深沟，热气蒸腾。
风雪渐歇。
三人瘫倒在地，喘息如牛。
楚寒仰面躺着，望着灰蒙蒙的天，忽然笑了：“这买卖亏了，救了人，还赔血。”
慕容雪咳了两声，冷冷道：“谁要你救。”
“你不要？”楚寒侧头看她，“那你刚才那口血，是吐给我看的？”
她噎住，扭过头去。
云逸尘挣扎着坐起，左肩血流不止。他低头撕下衣角，正要包扎，忽见雪地中插着一截断刃。
他伸手拔出。
刃身漆黑，刻着三个小字——幽冥宗。
他眼神骤冷。
这宗门他听过，乃魔道旁支，行事狠辣，专以活人炼蛊。更关键的是，据他所知，此宗早已覆灭，怎会重现？且看这些魔修手段，分明是有人暗中扶持，供给资源，才能死灰复燃。
而能做此事的，唯有一人。
他握紧断刃，指节发白。
慕容雪默默爬到他身边，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，倒出一粒青色药丸，塞进他嘴里。
“闭嘴。”她抢先道，“别谢我，我只是不想你死在这儿，拖累我。”
云逸尘没说话，只任她撕下自己衣袖，动作轻柔地包扎伤口。她指尖微颤，避开他掌心裂痕，却在缠到最后一圈时，不小心碰到那道金纹。
云逸尘掌心一热，金纹微闪。
她猛地缩手，抬头看他。
他却已移开视线，望向远处雪原。
楚寒也站了起来，拍了拍身上雪屑，走到云逸尘身旁，盯着那截断刃看了片刻，忽然道：“幽冥宗？有意思。”
“你知道？”云逸尘问。
“听说过。”楚寒笑了笑，“他们有个规矩——每次行动，必留活口，用来传话。”
“传什么话？”
“下一次，就不是元婴自爆了。”楚寒眯眼，语气轻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，“是元神献祭。”
云逸尘眉头一皱。
慕容雪冷笑：“吓唬谁呢？元神献祭需要祭坛、血引、三十六具童男童女……你以为这是菜市场买葱？”
楚寒没反驳，弯腰从雪地中拾起一段枯枝，在积雪中搅动几下，枯枝尖端带出一抹暗红——竟是一小片干涸的血迹。
他将枯枝递到她面前：“那你猜，这片血，是谁的？”
慕容雪盯着那血迹，脸色渐渐发白。
云逸尘接过枯枝，指尖摩挲血痕，忽然道：“这不是成人血。”
楚寒点头：“是小孩的。”
风雪再起。
云逸尘将断刃收入怀中，站起身，右掌缓缓握紧。掌心金纹虽隐，却在皮下微微跳动，仿佛感应到了什么。
楚寒拍了拍他的肩：“别绷着，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。”
“谁跟你一条绳。”慕容雪挣扎着起身，却因毒未清，踉跄一下。
楚寒眼疾手快扶住她胳膊。
她想甩开，却发现体内空虚，根本使不上力。
“行了。”楚寒笑道，“现在你是我救的第二个人，我得负责到底。”
“你救了几个？”云逸尘问。
“七个。”楚寒说，“死了六个，你是第七个。”
三人沉默。
风雪呼啸，吹动残破的黑袍，远处雪地上，一只青黑蝎子缓缓爬过，尾针轻轻一点地面，像是在标记什么。
云逸尘低头看向自己掌心。
金纹忽然一跳。
他猛地抬头，望向雪原尽头。
那里，一道极淡的黑线正缓缓升起，如同地底有巨物在爬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