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吱呀——”
当萧凡推开那扇熟悉的旧木门,门轴发出的悠长声响,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,将门外整个世界的喧嚣与浮躁,彻底隔绝。
一股混杂着甘草、薄荷与阳光曝晒后懒洋洋的味道,扑面而来。
这是家的味道。
阿幼早已等候在内。
她没有像外面那些人一样,用敬畏、狂热甚至恐惧的眼神看着他。
那双湛蓝色的眸子一如既往的平静,澄澈得像雨后的天空,仿佛他不是刚刚用一句话喝退满城权贵的江南新王,只是一个忘了饭点才回家的普通人。
没有多余的话,她只是默默地从旁边的保温壶里倒出一杯早已备好的安神茶,递了过去。
白瓷杯壁传来温润的触感,不烫手,也不凉。
萧凡接过来,一口饮尽。
带着淡淡回甘的茶水顺着喉咙滑入腹中,瞬间抚平了他从长安带来的最后一丝杀伐气和深入骨髓的疲惫。
这种无声的默契,胜过世间一切华丽的辞藻。
阿幼接过空杯,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向后院的小厨房,去为他热早已炖好的药膳。
她从始至终,没有问一句长安的战况,也没有提一句门口的闹剧。
仿佛那些,都只是不值得在意的尘埃。
萧凡长长伸了个懒腰,走进里屋,将那身沾染了血腥与风尘的衣服随意丢在角落。
阿幼自会处理,他从不操心这些琐事。
换上一身宽松柔软的家居服,他感觉身上那些无形的枷锁,瞬间被挣脱,整个人都活了过来。
他踱步到后院。
那张他亲手用紫竹削成的躺椅,正安静地躺在老槐树斑驳的树影下,等待着它的主人。
萧凡走过去,惬意地把自己整个摔了进去。
他双手枕在脑后,闭上了眼睛。
午后的阳光被筛成细碎的金光,暖洋洋地洒在他脸上。
鼻尖萦绕着院子里半夏和白芷的混合清香,耳边是几声不知名的清脆鸟鸣。
这一刻,他只想当一条能翻面的咸鱼。
天塌下来,也别想打扰他睡觉。
就在他意识半沉,快要坠入梦乡时,他的右眼皮,毫无征兆地轻轻一跳。
紧接着,一种极细微的、仿佛虚空中琴弦被拨动的战栗,从他血脉深处,与【万界道韵编辑器】连接的源头传来。
“嗯?”
萧凡的意识瞬间从混沌中抽离。
他依旧闭着眼,心念却已然沉入【真理之眼·洞悉】。
视野陡然翻转。
现实世界在他眼中褪去了色彩与形态,化作了由无数信息洪流构筑的法则之海。
街道上那些因恐惧而逃窜的人群,留下的情绪残秽驳杂而污浊,像一团团脏兮兮的雾气,让他眉头微皱。
就在他准备切断视野,继续自己的午睡大业时,一缕极其微弱,却纯粹得如同暗夜钻石般璀璨的能量残留,攫住了他的“目光”。
那是一丝……一闪而逝的【太阴】能量。
这股能量极其隐晦,若非他的【真理之眼】已经完成蜕变,恐怕根本无法捕捉。
它的质地纯粹到了极点,带着一种源自九天月宫的清冷与孤高。
萧凡的眉头,彻底锁紧。
几乎是同时,一个冰冷、机械,却又带着无上威严的声音,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。
「检测到高纯度无主道韵:【太阴之体】碎片。」
「是否激活【掠夺】功能,进行解析与收纳?」
萧凡的意识停滞了一瞬。
“月凝霜?”
一个白发如雪、风华绝代的身影,从他那融合了三千年记忆的脑海深处,一闪而过。
太阴之体,万中无一。
而他认识的人里,拥有如此纯粹太阴之体的,只有一个。
那个在昆仑之巅,以天地为棋盘,与他对弈三局,最终惜败半子的女人。
她怎么会来黔阳?
还找到了自己这家破医馆?
他的“目光”顺着那丝能量轨迹急速追溯,最终锁定在了街角对面一家咖啡馆的窗边。
从能量残留的衰减程度判断,她在这里坐了至少一个小时。
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,看着太初堂门口上演的这出人间闹剧。
可她为什么不进来?以她的本事,阿幼那点禁制和玩具没什么区别。
她来找自己,所为何事?
一个个疑问炸开,又被他强行摁了下去。
麻烦。
这个女人就是行走的麻烦。
「是否激活【掠夺】功能?」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,不带任何感情。
萧凡的回答,是直接在脑子里骂了一句。
“掠夺个屁,累死了。”
他索性翻了个身,将脸埋进躺椅的阴影里,躲开那有点烦人的阳光。
“爱谁谁,关我屁事。”
反正人已经走了,想再多也是浪费脑细胞。
天大地大,睡觉最大。
管她什么太阴之体,什么昆仑故人,都不能打扰本神医的午睡。
很快,后院再次响起了轻微而均匀的鼾声。
而在萧凡彻底睡熟后不久。
街角对面那家名为“转角时光”的咖啡馆里。
一个戴着宽大墨镜和白色渔夫帽的女子,默默喝完了杯中最后一口已经冰凉的咖啡。
她一头瀑布般的雪白长发,被巧妙地藏在了帽子里。
她透过窗户,眼神复杂地最后看了一眼那扇刚刚关上的,名为“太初堂”的医馆木门。
桌下的手指,不易察觉地蜷缩了一下,又缓缓松开。
片刻后,她起身,在桌上留下几张崭新的纸币,没有惊动任何人,悄然转身,汇入了街上的人流。
如一滴水落入大海,很快消失不见。
......
第二天,清晨。
阳光正好,槐树街经过一夜的沉寂,又恢复了往日的烟火气。
街坊邻居们三三两两地出门买菜、晨练,只是每个人在路过太初堂门口时,都会下意识地加快脚步,同时又忍不住用好奇的眼神,往里瞟上几眼。
昨天那场面,实在太吓人了。
一辆黑色的、挂着普通牌照的红旗轿车,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太初堂的门口。
这车看起来低调,但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,这是市面上买不到的型号。
车门打开,一个身穿中山装,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,面容儒雅,却自带一股不怒自威气势的中年男人,从后座走了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