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咸阳宫的午后阳光,透过大殿的格窗,在铺着的青石板上投下规整的光斑,像极了陈墨刚修订完的《仓颉篇》范本——笔画端正,疏密有致。他坐在案前,指尖捏着一枚刚刻好的秦篆木印,印面上的“太史令”三字还泛着新鲜的木纹,这是嬴政今早亲自颁给他的印信,木柄上缠着的红绸,在微风中轻轻晃动。

“先生,李斯大人从胶东传来急报。”项伯捧着一卷竹简走进殿,少年的甲胄上还沾着胶东的海盐气息,显然是刚从驿站回来,“田假的残党已经全部肃清,吕氏旧窖里的轰天硝也被妥善处理,李斯大人说,胶东的百姓已经开始按正版范本学秦篆,有个老汉还特意刻了枚‘平’字木牌,挂在自家门上。”

陈墨接过竹简,指尖拂过上面的秦篆——李斯的字迹向来严谨,却在“百姓学字”那一段,多了几分轻快的笔意,写着“巷陌间皆闻诵读声,木简上‘平’字如林”。他嘴角牵起浅淡的笑意,后背的灼伤和牵机毒留下的隐痛还在,却因这寥寥数语,觉得浑身轻快了些:“李斯做得好。胶东刚归秦,百姓最需要的就是安稳,‘书同文’不仅是让他们看懂字,更是让他们觉得,自己是大秦的一份子,不是‘被征服者’。”

项伯点头,从怀里掏出一片干枯的清鳞草叶,放在案上:“这是从胶东旧窖里找到的,和云梦泽的清鳞草不一样,叶子边缘有锯齿,太医说,这种草能中和轰天硝的毒性,李斯大人已经让人在胶东广泛种植,既防火药隐患,又能当药材。”

陈墨捏起草叶,阳光透过叶片,能看到细密的脉络,像极了他画在《秦记》里的驰道网络图——纵横交错,连接起大秦的每一寸土地。他突然想起在云梦泽采草时,项伯溅在草叶上的泥点,想起在黑石渡底,吕政溅在逆震符上的血,想起在骊山火药库前,冯劫甲胄上的硝烟——这些碎片,最终都凝练成了案上这枚“太史令”印信,凝练成了百姓手里的“平”字木简。

“长城那边,蒙恬将军有消息吗?”陈墨将草叶夹进《仓颉篇》范本里,作为压页的书签,目光望向殿外——远处的学宫方向,传来学士们整齐的诵读声,“书同文,车同轨,天下归心”的字句,顺着风飘进殿里,庄严而温暖。

“蒙恬将军派人送来了战报。”项伯递过另一卷竹简,上面沾着些草原的沙尘,“扶苏公子已经抓住了打探防线的密使,密使供认,是‘沙丘之主’的余党,手里还藏着半枚骊宫卫令牌,和骊山秘藏里的金符能拼合。蒙恬将军说,长城的布防已经加强,匈奴那边没再敢靠近。”

“半枚令牌……”陈墨的指尖顿住,目光落在案上的三枚完整令牌上——骊、沙、帝三枚令牌并排摆放,内侧的篆字在阳光下泛着冷光。他突然想起卫真死前说的“三钥齐,焚书启”,想起韩元怀里的“扶苏为钥”玉佩,心里一阵沉凝:“这半枚令牌,恐怕是吕不韦故意留下的‘饵’,目的是让我们以为,他的余党已经肃清,实则在暗中联络楚地、燕地的旧贵族,等着‘沙丘之变’的时机。”

项伯的脸色也凝重起来:“先生的意思是,胶东、骊山、长城的危机,都只是吕不韦计划的‘前戏’?真正的杀招,还在后面?”

“不是杀招,是‘慢棋’。”陈墨摇头,起身走到殿外,望着学宫典籍库的方向——鲁先生正带着几个学士,将新抄写的《仓颉篇》范本搬到晒书台上,阳光落在泛黄的竹简上,像给文脉镀上了一层金光,“吕不韦最狠的地方,不是用火药炸城,而是用‘文脉’做文章。他知道,大秦的根基是‘一统’,而‘一统’的核心,是‘人心归一’——‘书同文’是归一的关键,他就想从这里下手,让百姓混淆秦篆与六国旧字,让贵族借着‘复古文’煽动叛乱,最后再用扶苏做幌子,动摇嬴政的统治。”

正说着,鲁先生捧着一卷泛黄的《吕氏春秋》残页,匆匆走进殿,手里的竹简还沾着晒书台的尘土:“陈大人!这卷残页里藏着密语!老朽刚才晒书时,发现残页的背面,用朱砂写着‘楚地云梦,旧部待召;篆中藏隙,郡制为隙’——‘郡制’指的是陛下要推行的郡县制!”

陈墨接过残页,迎着阳光展开——背面的朱砂字因年代久远,已经有些褪色,却能清晰看出是吕不韦的笔迹。“楚地云梦”“郡制为隙”,这两个词像两道惊雷,在他脑海里炸开:楚地是项燕的旧地,云梦泽藏着吕氏的旧部;而郡县制是嬴政一统天下后要推行的核心制度,淳于越等儒士本就反对,若被吕氏旧部利用,借“反对郡县制、恢复分封”煽动叛乱,大秦的政治根基就会动摇。

“鲁先生,这卷残页要妥善保管,不能让任何人看到。”陈墨将残页小心地卷起来,放进贴身的锦袋里,“‘篆中藏隙’,说的应该是之前韩元修改的范本——他改的不仅是笔画,恐怕还在某些关键字里,藏了六国旧贵族的联络暗号,比如‘郡’‘县’‘统’这些字,百姓学错了,不仅是文脉混乱,还可能在不知情中,成了贵族传递消息的‘工具’。”

鲁先生脸色发白,连忙点头:“老朽立刻让人重新核对所有范本,尤其是和‘郡县制’相关的字,一个笔画都不能错!学宫的小学士们也可以帮忙,他们刚学秦篆,对笔画最敏感,错一个点都能看出来。”

陈墨点头,目光落在殿外晒书台上的竹简——那些竹简上的“平”“安”“郡”“县”,每一个字都承载着大秦的未来。他突然想起在长平之战后,自己抱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,说“等天下一统,就再也不用打仗了”;想起在都江堰,李冰握着他的手,说“水利是民生,文字也是民生”;想起在稷下学宫,田建投降后,学士们抱着典籍问“文脉还能续吗”——现在,他终于可以回答:能。

“项伯,你去一趟上郡。”陈墨转身,将一枚刻着“太史令”的木符递给少年,“把这卷残页的密语告诉扶苏公子,让他留意楚地来的流民,尤其是懂六国旧字的人。另外,告诉蒙恬将军,长城的防线不仅要防匈奴,还要防吕氏旧部借‘流民’之名混入,他们很可能会带着修改过的‘伪篆’,在军卒中散布谣言。”

项伯接过木符,郑重地攥在手里:“先生放心,我一定把话带到。等我回来,还想跟着你学刻秦篆,上次刻的‘安’字,鲁先生说我把宝盖头刻歪了。”

陈墨笑了,拍了拍少年的肩膀:“好,等你回来,我教你刻‘一统’的‘统’字,让你记住,这字不仅是笔画,更是大秦的人心,是天下的太平。”

项伯转身离去,甲胄的铜片在阳光下泛着冷光,却因少年轻快的脚步,多了几分鲜活的暖意。陈墨望着他的背影,直到消失在宫道尽头,才转身回到案前,铺开一卷空白竹简,拿起刻刀——他要重新修订《仓颉篇》的“郡”“县”“统”三字,在旁边加注“笔画释义”,不仅写明怎么写,还要写明为什么这么写:“‘郡’者,君民共守之地;‘县’者,悬于一统之下;‘统’者,丝缕相牵,人心归一”。

刻刀落在竹简上,发出“沙沙”的轻响,像学童诵读秦篆的声音,像胶东百姓挂在门上的“平”字木牌,在风中轻轻晃动。殿外的阳光渐渐西斜,晒书台上的竹简被学士们收好,鲁先生的声音传来:“陈大人,所有范本都核对完了,没有错字!小学士们还画了张‘秦篆笔画图’,贴在学宫门口,说要让所有人都看清楚,什么是真正的秦篆!”

陈墨放下刻刀,走到殿外——学宫门口的槐树上,果然贴着一张大大的竹简,上面用朱砂画着“平”“安”“郡”“县”的笔画,旁边用小字写着“陈先生说,笔画正,人心正”。几个路过的百姓停下脚步,指着竹简上的字,小声议论着,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,还让孩子用手指跟着笔画描,嘴里念着“平,平安的平”。

就在这时,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,是从楚地云梦泽赶来的斥候,他浑身是泥,手里举着一卷染血的帛书,脸色惨白:“陈大人!楚地急报!云梦泽发现吕氏旧部的聚集点,他们手里拿着修改过的‘伪篆’范本,正在煽动流民,说‘郡县制是秦人的暴政,恢复分封才能太平’!还有,他们手里有一枚‘楚地水师’的旧令牌,似乎要劫持驰道上的粮草!”

陈墨接过帛书,指尖触到上面的血迹,后背的隐痛再次袭来,却依旧握紧了帛书——上面的“伪篆”字迹,和韩元修改的如出一辙,“郡”字的右半被改成了“君”,“县”字的下面被改成了“幺”,显然是故意曲解字义,煽动民心。

“鲁先生,立刻将学宫的‘秦篆笔画图’抄录百份,派人送到楚地沿途的驿站,让百姓看清伪篆的破绽!”陈墨的声音沉稳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,“项伯刚去上郡,我亲自去楚地——云梦泽不仅藏着吕氏旧部,还藏着‘篆中藏隙’的关键,我必须去,才能守住‘书同文’的根基,守住郡县制的推行,守住天下的太平。”

鲁先生连忙点头,转身去安排抄录竹简。陈墨回到殿内,拿起案上的“太史令”印信,将《吕氏春秋》残页和帛书贴身藏好,又将那片胶东的清鳞草叶放进怀里——这草叶不仅能中和毒性,还能提醒他,每一次危机的化解,每一寸文脉的守护,都离不开百姓的支持,离不开那些写在木简上、刻在门楣上、记在心里的“平”字。

嬴政从后宫赶来时,陈墨正牵着马,站在宫门外。夕阳的金光落在他的麻布袍上,落在“太史令”印信的红绸上,像给这具刚从生死边缘回来的身体,镀上了一层坚定的光。“陈墨,楚地危险,让蒙毅去,你留在咸阳主持‘书同文’。”嬴政的声音里带着担忧,伸手想拉住他的缰绳。

“陛下,我必须去。”陈墨摇头,目光望向楚地的方向——那里有云梦泽的清鳞草,有吕氏的旧部,有等待看清秦篆的百姓,“‘书同文’不是写在竹简上的死字,是要走进百姓心里的活脉。我去楚地,不仅是肃清旧部,更是要亲自教百姓写‘郡’‘县’‘统’,告诉他们,郡县制不是暴政,是让天下人都能安稳生活的‘规矩’,秦篆不是束缚,是让天下人都能互通心意的‘桥梁’。”

嬴政看着他眼底的坚定,知道劝不动——从长平之战到都江堰,从稷下学宫到骊山火药库,陈墨永远站在“文脉”与“民心”的第一线,像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,挡在大秦的根基前。他从腰间解下自己的御马令牌,递给陈墨:“这令牌能调动沿途所有驿站和驻军,你一定要保重。咸阳的学宫,‘书同文’的推行,寡人会替你盯着,等你回来,我们一起看百姓写满秦篆的咸阳城。”

陈墨接过令牌,郑重地躬身行礼。马蹄声响起,他骑着马,朝着楚地的方向疾驰而去,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,落在宫门外的青石板上,像一卷正在展开的秦篆竹简——笔画端正,一往无前。

学宫门口的槐树下,鲁先生带着学士们和小学童,朝着陈墨远去的方向,齐声诵读起《仓颉篇》:“秦篆一,天下平;度量同,民安宁;郡县统,文脉兴……”诵读声在咸阳城的暮色里回荡,穿过殿宇,越过驰道,朝着楚地的云梦泽方向飘去,像一缕文脉的丝线,将大秦的每一寸土地,每一个百姓,紧紧牵在一起。

而陈墨怀里的《吕氏春秋》残页,在颠簸中轻轻展开一角,背面的朱砂密语,除了“楚地云梦,旧部待召;篆中藏隙,郡制为隙”,还有一行极小的字迹,被血色掩盖了大半,只能看清“焚书……坑儒……沙丘……”——这行字像一颗埋在文脉深处的种子,在暮色里,悄然积蓄着力量,等着在未来的某一天,破土而出,揭开吕不韦终局之棋的最后一层面纱。

驰道两旁的野草,在风中轻轻摇曳,像无数个正在学写秦篆的指尖,执着而坚定。陈墨伏在马背上,后背的隐痛还在,却因怀里的竹简、手中的令牌、耳边的诵读声,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——他知道,前路纵有千难万险,只要“书同文”的文脉不断,只要百姓心里的“平”字不灭,大秦的天下,就永远不会倒。而他,会一直走下去,直到将秦篆写遍天下,直到将太平带给每一个百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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