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晟是男子，说的那些话杀伤力虽强，却到底身份不同。
而苏瑾儿是女子，却口出狂言说不惧世道流言，谁让自己活不下去，自己就让谁不好过，分明就是一个拼命的架势。
这种无惧张狂的言语，连王县令都惊出了一身冷汗，更别提这两人了。
苏瑾儿却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，回头看向杨晟，他此时正含笑看着她，眉眼带着骄傲，“瑾儿做的对，什么都没有命很重要，一时的欺辱而已，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，君子报仇十年不晚。只要活的足够长，那些欺辱你的人就终有该还回来的那天。”
“都听哥哥的，要是谁欺负瑾儿都让瑾儿去寻死，那瑾儿投胎八百次，阎王爷估计都看不下去了。”
苏瑾儿开了句玩笑，手扯住他的袖口摇了摇，“我们去逛街吧，今晚听说有放花灯，瑾儿要和哥哥放两个！然后在给小黄小白让两个！”
“走！”杨晟转过身，和苏瑾儿蹦蹦跳跳的走远了。
“诶！杨兄、瑾儿姑娘！”没来得及凑上话的马昂回神，连忙拉着马晓云追赶上去。
看着几人离开的背影，停留在原地的王县令不禁叹气，“不是一家人不在一家门啊，瑾儿姑娘是个性子烈的，杨秀才也纵着她……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，这般志气和傲气，怕是没人敢轻易惹这两兄妹了。”
也是他多虑了，原本他本是该为苏瑾儿的惊世之语而感到震怒，呵斥对方行为不合民俗的，只是一想到这般多才的美丽姑娘要真因为一些小事寻死，他就有些不忍。
罢了，以后的路就看年轻人们怎么走了。
另一头，苏瑾儿和杨晟结伴而行，同走的还有马家两兄妹，四人行走在街道之中，不时在路边的摊贩停留。
苏瑾儿和马晓云手中各拿着一串糖葫芦，前者颇为熟稔的啃着糖壳，一举一动中带着天真和肆意，见不到半点能说出那惊世骇俗之语的女孩的模样。
后者的马小姐很少逛这城中的集市，又顾忌着杨晟在旁边怕误了形象，只小心又无措的拿着。
“瑾儿姑娘看起来很喜欢这糖葫芦？”
马昂的视线不时就往苏瑾儿的身上看，见她这灵动跳跃的模样，心里止不住小鹿乱跳。
说话也不吼着嗓子了，声音压低显得有些不伦不类。
“还好，进城以后哥哥给我买的第一个零食，又酸又甜，吃着玩儿开心！”
苏瑾儿笑着回道，胸前的长辫晃了晃。
杨晟单手负在身后不急不缓的跟着，闻言朝着她看去，视线落在她被冻红的鼻尖上：“等会路上还有点心铺子，今日也买些回去放着，想吃就吃。”
“那东西太甜了，不过哥哥有心到是可以买一些。”
苏瑾儿灿烂笑着，突然看见远处天空飞起了红点一样的东西，开心的拍拍手：“天灯？真好看，我也要去买！”
她朝前快步跑去，小白和小黄本就走在她前面，见状叫了一声小跑跟上。
杨晟看着她这模样，不禁轻笑摇头，正要快步走几步，就感觉马晓云靠了过来。
而他哥哥马昂已经追了上去。
“杨公子。”
马晓云一双比星辰更亮的眼睛看着他，娇俏的脸带着紧张。
“哦，是马小姐啊，是有事？”杨晟收回看马昂的视线，嘴角不易察觉的拉平，很快恢复成温和的模样。
“没……只是觉得杨公子和瑾儿小姐性子真是独特，敢作敢为，对这世间的见解真是让晓云感到惊讶和佩服。”
马晓云手指交握捏着软帕，洁白的脸带上了红，双眼妩媚婉转的又看了他一眼，见他并未看自己心中失落。
只待又抬眼看他一眼，见灯影下鼻梁高挺脖颈修长，更是心中一跳。
“马小姐过誉了，都是自己的一些想法而已，女子本就在世道上存活困难些，我不只是为天下的女子说话，也是为瑾儿说话。”
杨晟并不低头看她，脸上露出浅浅的轻笑：“他们已经走远了，我们赶紧跟上去吧。”
“……”马晓云未尽的话卡在喉中，见他已经离开，平日用在苏瑾儿身上的半分关注都没有用在自己身上，不禁更是低落。
为天下女子说话，更是为瑾儿姑娘说话……她多希望这里面会多一个自己啊！
系统自然一一将两人交集后产生的新剧情告知了苏瑾儿，听闻两人在后面交谈，隐隐有情愫诞生，她不禁抿唇笑了笑——马晓云早就沦陷在杨晟的独特之中了，怕是要不了几个月，两人就会有巨大的感情发展。
“瑾儿姑娘可是喜欢这个天灯？”身边传来马昂压低的嗓音，像是怕惊扰到她似的。
苏瑾儿放下手里的天灯，朝着他笑道：“还行，天灯都长的差不多，呀，那家铺子倒是不错。”
她转身往隔壁的摊铺走去，这铺子虽然也是卖的天灯，却能指定在天灯上画彩色的图案，不过价格肯定是贵一些。
“小姐需要什么？”摆摊的是一个穿着轻薄的年轻人，旁边放着毛笔，应该是一个读书人。
“我要四个天灯，画图案要多少钱？”
苏瑾儿看了眼这桌上年轻人留下的用作参考的天灯，上面图案栩栩如生，看的出来这年轻人有一手绘画功底。
“人像要五文钱，如果是动物只要两文钱。”
年轻人动作有些局促，见这漂亮姑娘身边跟来一个彪形大汉，还以为对方是砸场子的。
见他看姑娘的眼神，又很快放心下来。
“瑾儿姑娘要买这个？”马昂见苏瑾儿点头，伸手就要从兜里掏钱好献殷勤。
给钱的手却被挡住了，“马兄，这钱怎么能让你付。”
杨晟将他的手推回去，自己从腰侧取出一块碎银：“这些买你六个天灯，加上绘画这一步可够？”
年轻人见来的青年丰神俊朗气质出尘，出手也颇为阔绰，便笑着将银子接过来：“够的，几位公子和小姐要画什么？”
“稍等。”杨晟转头看向马昂和赶上来的马晓云，“这天灯里有两个算是我送给两位的，画什么你们自己选？”
“啊！还有我们的啊，那是自然，那是自然。”马昂笑着点头。
后来一步的马晓云本有些失落，见他送给自己天灯，又瞬间开心起来，“谢谢杨公子，那我就画……画一朵花吧。”
“这位姑娘要什么花？”年轻人问道，手执笔悬在天灯上。
马晓云下意识朝杨晟的方向看去，但只看见了他侧对自己的身影，对方正和苏瑾儿说着话。
“……随便吧。”
最终，她只是这样说道。
“我们有四个天灯，到时候小黄小白一个，哥哥和我一个，上面就画……画肖像好了。”
苏瑾儿朝着杨晟笑道，注意到马晓云的低落，眸光微闪。
她隐约有种不好的感觉，抬眼看向杨晟，见他眸色微深脸上含笑，分明是一如既往在自己面前的模样。
但却对旁边的马晓云不多看一眼。
马晓云是一个面容出色的美女，娇颜媚影，连她都不得不夸赞这个女主很会长，不过才十五岁的年岁身形已经出落的非常窈窕有致了。
如今看杨晟这模样，分明是宁愿和自己黏在一起也不愿意给对方回应，难道是还未动心？
“系统，你确定刚刚剧情里两人互生情愫？”
【啊……剧情里是这样写的，马晓云脸红，杨晟轻笑，这种描述总不会出错吧？】
系统拿不定主意，有些担心：【或者是剧情bug？】
“嗯——这情况你和我也不是没有遇见过，不能只相信文字。”苏瑾儿心中回到，听着杨晟在耳边轻笑说着什么，轻轻点了点头。
这摊贩的年轻人绘画技法很是出色，不过几笔人物的肖像就跃然纸上，在用彩色的颜色点缀，人的神情都活了过来一样。
苏瑾儿自己的天灯画着自己的肖像，红黑白的涂抹晕染发挥到极致，她细细看了眼，心中惊叹这年轻人的绘画实力，又看了眼杨晟的肖像。
“到是将哥哥也画的丰神俊朗，瞧着这眉眼就知道是一个俊俏青年呢！”
“我倒是觉得瑾儿的灯好看一些，不然……我放你的灯，你放我的？”
杨晟笑着看她，大手一伸就把天灯交换了过来。
“……”苏瑾儿若有所思的看他一眼，手拿着画着他肖像的天灯晃了晃，注意到马晓云和马昂艳羡的视线，微微歪头。
就在铺子旁边，几人将天灯点燃，纸做的天灯缓缓升上天空，四人站成一排仰头看天。
“这天灯是小气球，等以后做个大气球，到时候人都能飞上天呢。”
杨晟轻声道，颇为感叹的看着天灯越飞越高，这第一个年就在这里过了。
“还有能载人的天灯？杨公子是在玩笑？”马晓云侧头看他，看着他绷紧的下颌心里乱跳。
“自然是有的，只是我还不知道如何制作。”杨晟看了眼马晓云，重新回到摊贩面前，取过小黄和小白的两个天灯。
“瑾儿快来，你一个我一个！”
“哦！小黄小白！”苏瑾儿走了过去，拿过一只小狗肖像额心点白的天灯，唤来小白后自己蹲下。
杨晟就蹲在她的对面，揉了揉小黄的狗头后点燃天灯。
狗狗用鼻子好奇的嗅闻着天灯，也许是懂这个天灯的寒意，跟着汪汪叫了两声。
两盏灯从两人身前飞高，不知为何，这次杨晟却并不去看那天灯，而是顺着天灯飞升消失之时，视线落在了对面那张俊俏绝丽的脸上，扫过她一头黑发，看向了她那双如星辰般，里面点亮了满天天灯的黑亮眸子。
心里那种被刻意忽视的怦然心动的感觉像泉涌一样迸发而出，让他眉眼温柔浅淡，连嘴角都轻轻勾了起来。
不论身份，不论未来，此时他这样看着她，仿若天荒地老。
“……”马晓云一眼就见到了杨晟看苏瑾儿的眼神，她觉得这不是一个哥哥看妹妹的眼神，也不是一个正常男人会有的那种目光。
里面像是深潭，潭水中燃烧着幽暗的火苗，该是烫的人身体发软的。
她抿了抿唇，眼眶发红的看向他对面的苏瑾儿，女孩儿左右手揽住两只半大的狼狗，灿烂的笑容如照亮黑夜的灯火一样炙热而灼目。
那眼中闪烁的光光点点如同星辰，让她即便在昏黄的灯光之中也耀眼无比。
“……”她没有看他。
马晓云想，手指捏紧，她又想到了这两兄妹的姓名，一个姓杨，一个姓苏，会有亲兄妹用两个姓吗？
想到这里，她莫名有种紧张的感觉。
她该问清楚的，因为好像认识以来，大家都陌生了杨晟和苏瑾儿该是亲兄妹一样，他们二人在外也一直是这样介绍的自己。
如今杨晟对苏瑾儿却分明也不是兄妹该有的眼神了。
但不知为何，她这次没有问出口。
马昂本就是个粗心的性格，他看着苏瑾儿已经呆了，没有察觉半分不对劲。
杨晟的视线太明显了，即便是系统都察觉了几分。
【宿主，怎么办，这、这男主好像对你不一样啊，不然我们走第二条路？】
苏瑾儿抬头仰望着头顶的满天天灯，看了几秒后轻轻低下头，撞进杨晟深色的眸光之中。
她就这样看着他，心里却道：“你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少个女主吗？”
【……额，十个。】
系统如果有鼻子，都要尴尬的摸一摸了。
“对了，你有信心打败十个女主吗？我是不介意另一半的过往，却不代表我会同时和其他女人共享一个男人。”
苏瑾儿的声音有些冷，“所以除非必要，第二条路我不会走，至少目前不会。”
她要的是专一的感情，是那种经过考验之后能长长久久的感情，不过两个月的相处，她相信杨晟可能对自己有心动，可这份心动又值多少呢？
“哥哥，”苏瑾儿站起身，打破了两人对视的暧昧局面，避开他的视线走了几步，手指着前面的茶楼：“我看前面有茶馆，不如进去喝茶，等累了就回去休息吧。”
“喝茶好啊，那里视线好，正好可以看天灯！”马昂迫不及待的说道。
杨晟看他一眼，轻轻嗯了一声，轻轻呼吸着，平复下自己急促的心脏跳动。
他又朝着身侧望去，看着苏瑾儿浅淡而精致的侧脸，饱满的胶原蛋白让他的手蠢蠢欲动。
马晓云沉默的跟在几人身后。
只是不等进入茶楼之中，苏瑾儿豁然抬头看去，远处蜿蜒隐入山中的烽火台被点燃，隐约还能看见那山林中其他几点火光闪烁。
而这烽火并不停，随着燃烧的熊熊烈火，朝着更远的烽火台延绵而去，无数的火光像星辰一样被点燃，却并不代表希望，很快就在城中掀起了惊慌。
“胡人来了！”有人大叫道。
远处的烽火台燃烧，伴着这满天的天灯，却让整座城里的人惊慌失措。
“汪汪汪！”小黄和小白仿佛有所警惕，突然大声叫了起来。
“小黄小白，回来！”苏瑾儿叫了一声，身体紧绷，遥遥望了眼越烧越远的火点，心中发沉。
【宿主，看来打仗的剧情要开始了！】
“嗯。”
苏瑾儿知道有这一天，却想不到这些外族的胡人居然选择在大家过年节的时候出手。
是了，作为一年一度阖家团圆的节日，也是大家最容易放松警惕的时候，今日连县太爷在内的官员都喝了酒，下面的差役肯定也不会不喝酒回家的。
“马兄，你带着马小姐快回去通知你父亲！瑾儿，你和我去县衙！”
杨晟反应很快，做好布置之后，一把拉住了苏瑾儿的手，两人朝着县衙的反方向飞奔而去。
途中，不少在家中过节的居民涌出家门，见点满了满山的烽火台颇为惊慌。
因为往日胡人带兵而来，也只在城外的村落之中搜刮粮草，从未主动攻击过像乌鸣驿这种关隘的。
而这种小规模的入侵，甚至都不会点燃烽火台，今晚这年节的时日，却突然来了这一遭，连孩子都能感受到这空气中的焦急灼热。
“来的好快！前几日我收到的消息，胡人军中并未有什么动作，没想到今日却出手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！”
杨晟边跑边看着前方，眉头紧紧拧起。
“我看这次情形，战事肯定是要来了，哥哥，城中可有做准备？”
苏瑾儿跟在他身边，神情也并不轻松，她想起家中改良过的那多发的弓弩，就是她为了这场战役而提前准备的。
如果需要，她会将这弓弩给出来。
杨晟在县衙之中几乎代做了县令该做的所有事情，对这关外的胡人的军力还是有些了解的。
为了自己和苏瑾儿的安全，他也确实在这两个多月做了些准备。
修缮长城城墙，购买火药武器，将库房里的大部分银子都取出来做了安排。不够的他还亲自去商会找商人捐款，有之前打交道的交情在，大家都还算配合。
所以他现在还不算多慌乱。
“别担心，哥哥心里有数。”
他安慰了苏瑾儿一句，两人很快就到了县衙。
王县令虽然喝了酒，但是人是没有醉的，一听见通报连忙从床上爬起来，见杨晟带着苏瑾儿进门也不多说，“杨师爷来了，你们且等一等。”
王县令虽然不懂政务处理，干军务却是他的老本行，当即就让人去最近的几个驿站打听消息，一边让人去调兵过来，同时还让人去通知马驿丞，要求军驿的人员全部佩戴刀枪，随时准备去城墙上支援。
比起处理政务的一窍不通，做起战事的安排他确实是井井有条的。
杨晟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。
苏瑾儿捏了他的手臂一把，让他注意形象，一边看着王县令朝着后堂的位置叫道：“把我的盔甲和大刀取来！”
他看向苏瑾儿和杨晟两人，笑的肆意豪爽：“好久没有穿我这盔甲了，到是让这帮胡人忘了我这刀有多锋利！这些胡人赶在除夕来劫掠，估计今年草原上冻死了不少牛羊，捞不够粮草是不会离开的！瑾儿姑娘赶紧回去休息，杨师爷，你得和我一起去前线看看，你脑子转得快，有些地方比我做的肯定好！”
作为战时的最高指挥官员，他叫的人肯定是走不掉的，当然，杨晟也并不会退缩。
将一切信息都掌控在手中也有利于他做出决策。
“好。”
他看向苏瑾儿，正要说话，被她一把拉住了袖口。
“王大人，我也想一同前去，可否通融同意一下？”
苏瑾儿看着穿自己盔甲的王县令，一张年轻的面孔镇定中带着坚决。
“你？你一个女儿家去凑什么热闹。”不是王县令看轻她，他潜意识认为，这战场就该是男人去的地方，女人去了可不丢了他这个男人的面子。
他看向杨晟，也希望对方能阻止一下自己这个骄妹妹。
便听他不劝就算了，反而跟着道：“王大人，瑾儿身手比我都还好很多，让她前去说不定也能帮上忙。”
他一直知道苏瑾儿的不同，一旦她下了决定，怕是自己也劝不回去的，不如让人同行，也好自己看着。
“而且瑾儿之前多次一人出城去山外打猎，胆气比我大，您且通融一下。”
“……”王县令合上盔甲，肩膀扛着大刀甩了一甩，纳闷的看了那面容俊秀的两兄妹一眼，“知道你们做事不同常人，只是没想到如今一个要跟着去战场，一个还让自己的妹妹跟着去，也是让我又长了见识……也罢，瑾儿姑娘只要确保不会给我们拖后腿，同去也好。”
“谢谢大人，瑾儿不会拖后腿。”苏瑾儿对他话中的轻视毫不在意。
既然是要打仗，她和杨晟一样，肯定是要弄清楚对手是谁的，这是提前探知，也是以备不时之需。
王县令已经扛上了一把四十斤的大刀，偏偏穿了铠甲，头上还戴着长着翅膀的乌纱帽，倒是让他显得有些不伦不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