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夜沉的“奖金”和“新公寓”来得比林薇预想的还要快。
当天下午，当她还在那间狭小的临时公寓里，对着电脑进一步梳理昌隆建材可能存在的其他财务漏洞时，手机就收到了银行动账短信。一笔对她目前“人设”而言堪称巨款的金额，安静地躺在了她的账户里。
几乎同时，周泽的电话也打了过来，语气公式化却不容置疑：「林小姐，顾总吩咐为您安排了新的住处，地址和门禁密码稍后发到您手机。请您在今天之内完成搬迁，这边会有人协助您。」
没有询问，没有商量，只有不容置疑的安排。
林薇握着手机，指尖微微发凉。这不仅仅是奖赏，这更是一种宣示主权般的圈定。他给她更好的物质条件，同时也将她纳入更便于掌控的范围。
「……谢谢顾先生，谢谢周助理。」她对着电话，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、受宠若惊的惶恐，「我……我东西不多，自己就可以，不敢再麻烦公司的人。」
「这是顾总的吩咐。」周泽的声音没有波澜，结束了通话。
很快，地址和密码发了过来。位于市中心顶级的高档公寓楼“云璟府”，那是真正的精英阶层聚集地，与她此刻“破产孤女”的身份格格不入。
林薇看着那条短信，眼神复杂。顾夜沉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，他能轻易将她捧上天，也能随时将她踩入泥泞。这是一种温柔的警告，一层甜蜜的枷锁。
她没有过多犹豫，简单收拾了少得可怜的行李——几件素净的衣物，一些必要的日用品，还有那台旧电脑和伪装成普通配饰的“硬币”子系统。她的动作利落，没有丝毫留恋。
当她提着简单的行李走出那栋老旧的居民楼时，一辆低调的黑色商务车已经等在楼下。司机沉默地帮她放好行李，为她拉开车门。
车子平稳地驶向市中心，窗外的景色从破败陈旧逐渐变为繁华璀璨。林薇靠在椅背上，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街景，内心却是一片冰封的冷静。
她在脑海中调出云璟府的建筑结构和安保系统资料——这是作为首席攻略者的基本素养，进入任何环境前，必须先掌握其物理布局。
车子驶入地下车库，直达专属电梯厅。周泽已经等在那里。
「林小姐，这边请。」周泽引着她走向一部需要特殊权限才能启动的电梯。
电梯直达顶层。当电梯门无声滑开时，即便是以林薇的心性，眼底也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。
这并非一套普通的公寓，而是一个占据了整个顶层的豪华复式单元。视野极佳，巨大的落地窗外，是整个城市最核心的繁华景象，仿佛将整座城市都踩在脚下。室内装修是极简的现代风格，但每一处细节都透着不露声色的奢华，智能家居系统一应俱全。
「这是顾总名下的产业之一，暂时无人居住。林小姐可以安心住下。」周泽语气平淡地介绍，「生活用品已备齐，如有其他需要，可以按呼叫铃联系物业管家。」
他递过一张黑色的门卡，「这套房子的临时权限。希望林小姐住得舒适。」
临时权限……林薇接过那张冰冷的卡片，指尖触及的瞬间，仿佛能感受到背后顾夜沉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。他给她提供了庇护所，却也明确划定了界限——这里的一切，包括她暂时的安宁，都是他赐予的，随时可以收回。
「替我……谢谢顾先生。」她低声道，脸上适时的浮现出感激与不安。
周泽微微颔首，没有再多言，转身离开。
偌大的空间里，只剩下林薇一人。她走到落地窗前，俯瞰着脚下如同星河般璀璨的城市。这里的高度和视野，与顾夜沉办公室那种睥睨众生的感觉，如出一辙。
他把她放在这里，是想让她习惯这种俯视的角度？还是想让她更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位置？
她轻轻抚摸着冰凉的玻璃，眼神逐渐锐利。无论他的目的是什么，这里，确实是一个比那间破旧公寓好得多的“作战指挥部”。
她迅速检查了整个套房，确认没有发现明显的监控设备（至少以她目前的手段无法察觉），但基于对顾夜沉的了解，她绝不认为这里绝对安全。任何联网的智能设备，都有可能成为他的耳目。
她将行李放在客卧，没有去动主卧。然后，她坐在客厅沙发上，打开了那台旧电脑。账户里那笔丰厚的奖金，以及这个奢华的临时住所，都是顾夜沉抛出的饵。
她不能毫无反应。
思考片刻，她拿出手机，点开那个几乎从未主动拨打过的、存储为“顾先生”的号码。指尖在拨号键上悬停了几秒，最终还是按了下去。
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。
那边没有立刻说话，只有清浅的、规律的呼吸声传来，带着无形的压力。
林薇吸了一口气，用一种带着忐忑、感激又有些不知所措的语气开口：「顾先生……是我，林薇。」
「嗯。」对面传来一个单音字节，听不出情绪。
「谢谢您的奖金，还有……公寓。」她的话语有些磕绊，「这里太好了，我……我有点不敢住……太贵重了……」
「给你的，就拿着。」顾夜沉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，比面对面时更添了几分冰冷的质感，「我从不亏待有用的人。」
有用的人……林薇心中冷笑，面上却语气更加惶恐：「我只是做了点微不足道的小事，全靠顾先生指点方向……实在当不起您这么重的奖励。」
「当不当得起，我说了算。」顾夜沉打断她，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耐人寻味，「住得还习惯？」
「习惯！非常习惯！」林薇连忙说，随即又声音变小，「就是……太大了，有点空……」
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。
就在林薇以为他是不是已经失去耐心时，他的声音再次响起，却转移了话题：「赵家的事，周泽已经在跟进。你提供的线索，很有价值。」
林薇心念一动，他主动提起赵家，是在肯定她的工作，还是在暗示她可以继续“发挥价值”？
「能帮上忙就好。」她谨慎地回答。
「好好休息。」顾夜沉似乎不打算再多言，「明天准时到公司。项目部有个新case，你可以跟着看看。」
新case？林薇微微一怔。这不在她预料之内。他不仅给了她物质奖励，还开始让她接触更核心的业务？
「是，顾先生。」她压下心中的疑虑，恭敬应道。
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，只剩下忙音。
林薇放下手机，眉头微蹙。顾夜沉的每一步，都像是经过精密计算。打一棒子，给颗甜枣，然后再抛出新的挑战。他像是在驯养一只野兽，用资源和机会引诱她不断展示能力，暴露更多底牌，同时也让她在不知不觉中，越来越深地陷入他编织的网中。
第二天，顾氏集团项目部。
林薇准时出现在项目部的会议室。她依旧穿着那身米白色套裙，但在云璟府住了一晚后，气色似乎好了不少，只是眼神里的谨慎和卑微依旧。
项目总监是一位干练的中年女性，姓陈。她显然提前得到了吩咐，对林薇的到来并不意外，但态度也谈不上热情，更多的是公事公办的疏离。
「林助理是吧？顾总吩咐了，让你跟着学习。」陈总监将一份厚厚的项目资料推到她面前，「这是‘星耀计划’的前期资料，我们准备竞标城北新区的一块综合用地，竞争对手不少，包括赵氏集团。你先熟悉一下基本情况。」
星耀计划？城北新区？赵氏集团？
林薇接过资料，心脏猛地一跳。顾夜沉把她放到这个项目里，是巧合，还是有意为之？刚刚在城西地块上给了赵家一记闷棍，转眼就让她接触可能与赵家再次正面冲突的项目？
这绝不是简单的“跟着看看”。
「谢谢陈总监，我会尽快熟悉。」林薇低下头，做出认真受教的样子。
会议开始，讨论的是星耀计划的初步定位和竞标策略。林薇安静地坐在角落，快速翻阅着资料，耳朵却竖起来，不放过任何一点信息。
这个项目涉及金额巨大，规划建设包括商业中心、高端住宅和配套文旅设施，是未来几年本市的重头戏。赵家对这个项目也势在必得，已经放出了不少风声。
会议中途休息时，林薇去茶水间倒水，恰好听到两个项目组的同事在低声议论。
「……听说赵家这次准备得很充分，联合了海外资本，势在必得啊。」
「怕什么？有顾总在，赵家哪次讨到好了？不过这次确实有点棘手，赵家不知道走了什么门路，好像提前拿到了我们一部分初步方案的核心数据……」
「嘘！小声点！这事还没定论，别乱说！」
初步方案数据泄露？
林薇端着水杯的手顿了顿，眼神微凝。这倒是个有趣的信息。她若无其事地接完水，离开了茶水间。
回到会议室，她看着正在白板上写写画画的陈总监，又看了看手中关于赵家参与竞标的评估报告，一个模糊的想法开始在心中成形。
顾夜沉把她扔进这个项目，恐怕不仅仅是想看看她的学习能力。城西地块的“功劳”让她获得了入场券，而在这个新战场上，她需要证明自己不仅仅是个“幸运”的线索提供者。
他给了她糖衣，包裹着的，是更深层次的试探与利用。
而她，需要在这颗糖衣炮弹融化之前，找到属于自己的武器，并找准时机，再次让他看到她的“价值”。
会议结束后，林薇抱着厚厚的资料回到项目部临时分配给她的一个小工位。她打开电脑，开始深入研读“星耀计划”的所有细节，同时，分出一部分心神，思考着如何利用刚才在茶水间听到的“数据泄露”传闻。
她不能主动去查，那会显得太有目的性。她需要等待，或者创造一个“偶然”的机会，让她能够“意外”地发现些什么。
就像在兰亭会所那样。
她必须小心地把握着分寸，在“柔弱”与“有用”、“偶然”与“必然”之间，走好每一根钢丝。
下班时间到了，同事们陆续离开。林薇却仿佛毫无察觉，依旧对着电脑屏幕，眉头微蹙，似乎在为什么难题困扰。
直到夜幕降临，办公区只剩下她一个人时，她才保存好文档，关闭电脑。
起身离开时，她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陈总监办公室紧闭的门，以及项目部那台用于存储共享资料的内部服务器指示灯。
机会，需要耐心等待，也需要主动创造。
她走出顾氏大厦，回头望了一眼那高耸入云的建筑顶层。那里，顾夜沉或许还在工作，或许正通过某个她不知道的屏幕，观察着公司里的一切，包括她这个新来的、住在云璟府的“有用之人”。
夜风吹起她的发丝，带来一丝凉意。
林薇裹紧了身上那件单薄的外套，走向地铁站的方向。尽管账户里有了巨款，尽管有了豪车接送的待遇，但她还是选择了最普通的方式离开。
有些习惯，不能轻易改变。有些伪装，需要融入骨血。
这场由顾夜沉主导的、充满糖衣与试探的游戏，她才刚刚踏入棋盘。
而执棋者，此刻正站在云端，冷眼旁观，等待着她的下一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