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六点，闹钟还没响，苏雨宁就醒了。
她侧身摸到床头的手机，屏幕亮起，三封未读邮件躺在收件箱最上面。她轻轻掀开被子下床，动作放得很慢，怕惊醒还在睡的人。可刚站起身，后腰一沉，眼前倏地发黑，她扶住墙缓了两秒才稳住。
厨房传来煎蛋的声响。
她换好家居服走出去，顾砚辞正背对着她站在灶台前，衬衫袖口卷到小臂，锅里鸡蛋边缘微微焦黄。他听见动静回头看了眼：“醒了？再睡会儿。”
“不用。”她走到餐桌边坐下，“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？”
“你昨晚心跳快。”他说得平平的，像在陈述一个事实，“凌晨两点十七分，监测手环报警了。”
她一顿：“我没感觉。”
“心率飙到一百一十。”他把盘子放在她面前，一杯温水紧跟着推过来，“医生备注说要观察，你没告诉我。”
她低头切着鸡蛋，没接话。
他坐下来，盯着她：“今天别去公司了。”
“会议改不了。”她抬眼，“季度战略会，股东都在等结果。”
“可以线上开。”
“线上压不住场。”她声音不高，但字字清楚，“我现在不只是个执行人，是决策者。如果连会都不到，别人会觉得我在退。”
他眉心锁着，指节在桌面上轻敲了一下：“你不是在拼，是在硬撑。”
“我不是孩子。”她放下叉子，“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。”
他盯着她看了几秒，忽然起身走进书房。再回来时手里多了张纸——是她这周的日程表打印件，上面被红笔圈出几个重点时段。
“每天平均工作九小时。”他把纸拍在桌上，“午休呢？胎心监测呢？医生建议的轻运动呢？全排不进去。”
“我有安排。”她抽出手机打开日历，“你看，今天三点到四点空着，那是我固定休息时间。”
“然后晚上七点又开会？”他声音压低，“你当我是瞎的？”
她没反驳，只是合上手机：“如果你是我，你会在这个时候放手吗？”
他愣住。
“项目刚进入整合期，团队人心浮动，这时候我不出现，等于告诉所有人我可以被替代。”她语气平静，“我不想让孩子以后觉得，妈妈是因为生他就放弃了所有。”
顾砚辞沉默了很久，才开口：“那你有没有想过，我也怕失去你？”
她抬眼看过去。
“上次你发烧那晚，我坐在客厅看书，其实一页都没看进去。”他嗓音哑了些，“我就听楼上动静，生怕你半夜喘不过气来。现在更不敢赌——你不是一个人了。”
她手指微微蜷了下。
“我不是不信你。”他伸手覆上她手背，“我是信不过意外。你太习惯扛事，可这次，能不能让我分一点？”
她没抽手，也没说话。
他收回手，起身去玄关拿过她的公文包，拉开拉链翻出胎心仪和保温杯，一样样检查完又塞回去。“司机已经在楼下等了。”他说，“我会让家庭医生全天待命，有任何不适，立刻联系。”
她看着他忙完这些，终于点了头：“好。”
他抬眼：“真的？”
“但有个条件。”她直视他，“我不接受全天监控，也不接受随时叫停。我可以减少外出，但核心会议必须到场。”
“六小时工作制。”他立刻接上，“包括通勤时间。中午必须回公寓或休息室躺四十分钟，胎心数据每天上传一次。”
她挑眉：“像管实习生。”
“那就改合同条款。”他语气认真，“签不签？”
她笑了下：“加一条——每周允许一次弹性加班，前提是提前报备，并完成十五分钟以上胎心监测。”
他皱眉：“万一你瞒报？”
“你可以抽查。”她坦然，“反正你都能调产检记录了，查我手环也不算过分。”
他没笑，眼神却松了下来。
“还有。”她顿了顿，“别再偷偷看我手机日历。”
“那是关心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她站起身，绕过桌子走到他身边，轻轻抱了下，“谢谢你在。”
他反手搂住她，下巴抵在她肩上：“我说了，我不问，但我守着。”
她在他怀里点了点头。
出门时天刚亮透，风有点凉。司机扶她上车，顾砚辞亲自替她系好安全带，又把保温杯塞进她手里。“汤是热的。”他说，“三点准时休息，我让助理清了后续两个会。”
她点头。
车子启动前，他弯腰隔着车窗看她：“要是中途不舒服，直接走人，别撑。”
“嗯。”
“我下午去公司接你。”
“不用。”
“我去。”他语气不容商量，“看你开完会，再一起回家。”
车门关上，她靠在座椅上闭了会儿眼。
手机震动，是家庭医生发来的提醒：今日首次胎心监测建议在上午十点前完成。
她打开手环准备录入数据，抬头却看见写字楼大堂玻璃映出自己的影子——西装套裙，头发一丝不苟，肚子还不明显，但站姿已比从前谨慎许多。
电梯升到二十三层，会议室门打开，几个高管已经落座。她走进去，把包放在主位旁边，打开笔记本电脑。
“开始吧。”她说。
会议进行到一半，茶水间门口出现了一个身影。
顾砚辞穿着深灰大衣，提着一个保温桶，站在那里等她出来。
她端着空杯子推门，两人在走廊碰上。
“你怎么来了？”她问。
“送汤。”他拧开盖子给她看，“乌鸡汤，加了黄芪和红枣。”
“我现在不能喝太油的。”
“知道。”他从口袋掏出一张纸，“医生给的孕妇饮食清单，我背了三条。”
她忍不住笑：“你还真去问了？”
“我还预约了下周的亲子课堂。”他低声，“第一节课讲新生儿护理，你说……我能记全要点吗？”
她看着他认真的表情，忽然觉得胸口一软。
“你要是记不住，”她说，“我可以教你。”
他点头，把汤递给她：“先喝一口。”
她接过勺子舀了一小口，温度正好。
“对了，”她忽然想起什么，“你刚才在门外站多久了？”
“十分钟。”他说，“听你讲市场下沉策略，逻辑很稳。”
她挑眉：“偷听？”
“学习。”他纠正，“以后也是孩子妈的工作范本。”
她笑着摇头，低头继续喝汤。
阳光从走廊尽头照进来，落在两人之间。
她喝完最后一口，把保温桶还给他：“会议还有二十分钟结束，你先回去吧。”
“我不急。”他接过桶，没动，“我等你一起走。”
她没再推辞，转身往会议室走。
他跟在后面半步距离，没说话，影子却一直贴着她。
回到座位前，她停下，回头看他：“顾砚辞。”
“嗯？”
“下次别穿这么正式来公司。”她嘴角微扬，“像个来查岗的。”
他扯了下领带：“那我明天穿卫衣？”
“也别。”她坐进椅子，抬眼看他，“你穿什么都像来查岗的。”
他低笑一声，转身走向茶水间。
她打开电脑，继续发言。
ppt翻到第三页，她忽然停顿一秒，手指在触控板上多按了一次。
然后她从包里取出胎心仪，贴在腹部，静静听着那规律的咚咚声。
门外，顾砚辞靠着墙站着，手里攥着她用过的勺子，目光落在会议室门缝透出的光上。
他没进去。
但他没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