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水顺着苏雨宁的发尾往下滴，打湿了外套肩线。她没去擦，右手一直插在包里，攥着那张被揉成团的孩子画作。走到楼下，电梯灯亮着，但她没按开门键，转身进了楼梯间。
脚步踩在水泥台阶上，声音闷重。一层层往上，呼吸开始带凉气，胸口发紧。包带勒进手指，她也没松劲。到家门口时，钥匙插进锁孔转了两下才打开。
门一推开，玄关地上那双米色拖鞋撞进视线。不是她的，也不是顾砚辞的。她停了一下，弯腰想捡起来放回鞋柜，却发现鞋柜最外侧已经塞了一只。她直起身，往客厅走。
茶几上半杯咖啡没喝完，表面结了层膜。旁边摊开一份文件，纸角卷边，是顾砚辞公司项目的标书修订版。她认得这个版本，昨晚群里刚发过通知，截止提交时间是今天中午十二点。
她站在原地没动。外套还在滴水，在地板上积出一小片湿痕。
身后传来脚步声。顾砚辞从书房出来，看见她浑身湿透，眉头立刻皱起。“你怎么淋成这样？”他快步走进卫生间，拿出一条干毛巾，“为什么不打伞？”
“我忘了。”她说，没接毛巾。
“你知不知道这种天气容易感冒？”他的声音抬高了些，“孩子昨天才发烧，你要是因为这点事病倒——”
“我不会影响工作。”她打断他，“也不会耽误接送孩子。”
顾砚辞顿了下，把毛巾塞进她手里。“先去换衣服，别站在这吹风。”
她没动。“你昨晚为什么没回家？”
“我说过，临时开会，结束后太晚了。”他语气平下来，“你也知道最近项目关键期。”
“会议开到凌晨两点？”她抬头看他，“然后你穿着正式衬衫，在别人家客厅坐一整夜？”
顾砚辞眼神变了。“谁告诉你的？”
“蔡娟。”她说出这个名字，声音很稳，“她在车库等我，说你根本没去公司。”
“那是私事。”他声音压低，“她妈那天突然住院，她去医院陪护，我去顺路帮蔡阿姨处理点手续。她一个人在国外待久了，回国没人照应。”
“所以你就留宿？”她问，“手机关机十二小时，连一条消息都不发？”
“医院信号不好，我充电宝坏了。”他往前一步，“我可以解释，但你能不能别一听风就是雨？”
“我不是听风就是雨。”她声音陡然拔高，“我是看你做的事像在回避什么！你怕我查？怕我说？还是你觉得我不配知道？”
“我没有回避。”他语气硬了，“我一直把你当妻子，不是监工。”
“那你告诉我，”她盯着他，“你坐在她家客厅的时候，在想谁？是她妈的事？还是你们大学那点旧账？”
顾砚辞猛地吸了口气。“我已经结婚三年，孩子都两岁了。你现在要跟我算十年前的事？”
“是你让她有机会提起来的！”她声音发抖，“她敢拦我，敢说话，是因为她知道你有软肋。而你呢？你连否认都没有！你只是说‘私事’，说‘帮忙’，你以为这些话能堵住我的嘴？”
“那你想要什么？”他也吼了出来，“你要我当着全公司宣布我和蔡娟没关系？你要我把过去每一分钟行程都报备给你？你要我从此不认亲戚、不帮老朋友？”
“我要你坦白！”她喊回去，“哪怕一次，你能不能不说‘为了省事’‘怕麻烦’‘不想吵’，就直接告诉我真相？”
“我说了就是真相。”他声音沉下去，“你不信，那是你的问题。”
空气一下子静下来。
苏雨宁看着他，眼神一点点冷下去。“原来你觉得，不信你的人有问题。”
“我不是这个意思。”他伸手想碰她肩膀，“雨宁，我们冷静点谈。”
她往后退了一步，避开他的手。“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？我早上出门前，孩子塞给我这张画。”她从包里抽出那张皱巴巴的纸，展开一点，“他画了三个人，手拉着手。他还指着自己说‘这是爸爸，这是妈妈，这是我’。”
她顿了顿。“可我现在站在这里，看着你，突然不知道那个‘爸爸’是不是真的在画里。”
顾砚辞的手僵在半空。
“我不是要你跪下道歉。”她说，“我不是要你发誓永远不联系她。我只是想知道，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结婚那天说过的话？你说互敬互信，你说家是讲爱的地方，不是算计的战场。”
她把画重新折好，放进包里。“可你现在做的事，让我觉得，我在你心里，连一个外人都不如。”
“你非要这么说？”他声音哑了，“我加班到凌晨赶方案，是为了让家里房贷早点还清；我帮蔡娟办手续，是因为她妈六十多岁，腿脚不便。我做的每件事都没背着你，也没损害这个家。可你呢？你只看到一个结果，就认定我有错。”
“我不是只看结果。”她摇头，“我是看你面对质疑时的态度。你从不解释细节，从不主动沟通。你总说‘别多想’‘没事的’，可这些话听得多了，只会让人更怕。”
顾砚辞站在原地，手指捏紧又松开。“我可以再解释一次。但我不会跪着求你相信。”
苏雨宁忽然不说话了。
她看着他，很久。然后转身，走向卧室。门轻轻合上，没有响动，但那一声轻扣像是落了锁。
顾砚辞没跟进去。
他站在客厅中央，目光落在茶几上。那份旅行计划书还没签完，目的地是海边小镇，孩子之前在幼儿园画画时说想去“看会跳的鱼”。他原本打算今晚哄她开心后，一起把名字签了。
窗外雨越下越大，敲在玻璃上噼啪作响。
他拿起手机，解锁，点开通话记录。她的号码就在最近一栏。他按了两次呼叫键，又在接通前挂断。
手机放回桌面，屏幕暗下去。
他坐到沙发上，手撑着额头。文件还摊在茶几上，咖啡早已冷透。
卧室里，苏雨宁坐在床沿，脱下湿外套，换了件干睡袍。包放在腿上，她又一次掏出那张画。纸已经被汗水和雨水泡得边缘发毛，笑脸有些模糊。
她用手指慢慢抚平折痕，放在枕边。
没开灯，也没躺下。就那么坐着，看着窗外灰暗的天色。
楼下的车流声混着雨声传上来。屋子里很安静。
她听见客厅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，像是纸页被捏皱的声音。
她没动。
顾砚辞依旧坐在原地，指尖夹着旅行计划书的一角，微微发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