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育良同志，你这是什么意思？”
田国富皱起了眉头，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悦。
高育良却不急不忙，慢条斯理地解释起来。
“国富同志，你先别急。”
“我这也是为了更好地推进反腐工作嘛。”
“现行的反贪局体制，既在检察院系统内，又独立办案，权责不清。”
“很容易出现像亮平同志这次一样的问题，办案程序存在争议，被别有用心的人抓住把柄。”
“我的想法是，进行体制改革，将反贪局的职能进行拆分。”
他伸出两根手指。
“一部分侦查职能，并入检察院的公诉部门，加强审查起诉环节的监督。”
“而更重要的，涉及党员干部的立案侦查权，直接划归给省纪委。”
高育良的目光，最终落在了田国富的脸上。
“这样一来，纪委的办案力量将得到空前加强，权责更加明晰，办案效率也会大大提高。”
“国富同志，你觉得这个改革方案，怎么样？”
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田国富身上。
高育良的这一招，实在是太狠了。
他不是在化解田国富的反对，而是直接给了田国富一个无法拒绝的巨大诱惑。
将反贪局的核心权力，直接送给纪委。
这意味着田国富的权力，将迎来一次史无前例的扩张。
田国富沉默了。
一个侯亮平，一个案子，与整个纪委权力的扩张相比，孰轻孰重？
这道选择题，根本不需要思考。
许久，田国富缓缓开口。
“育良书记的提议，高屋建瓴，是从完善体制改革的大局出发。”
“我个人，没有意见。”
他不再提那个“非常重要的案子”，也不再提侯亮平的名字。
李达康的脸色，彻底变成了死灰色。
他明白了。
一切都结束了。
这根本不是一场关于人事任免的讨论。
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政治绞杀。
而侯亮平，只是第一个祭品。
沙瑞金深深地看了一眼高育令，眼神复杂。
最终，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。
“既然大家没有意见，那就这么定了。”
“为了保证工作的顺利交接和整合……”
高育良的声音再次响起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从容。
“我提议，由省高院的陈清泉同志，负责此次反贪局的裁撤与职能整合工作。”
陈清泉。
他以前的秘书。
高育良在最后一步，依然稳稳地安插上了自己的棋子。
“同意。”
“同意。”
“同意。”
表决结果，全票通过。
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，在红木会议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，将每个人的脸都分割得明暗不定。
……
第二天上午，省检察院反贪局局长办公室。
侯亮平正对着一堆案卷材料，眉头紧锁。
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。
“请进。”
他头也没抬。
走进来的是省委组织部的一位副部长，姓王，一个总是笑眯眯的半老头子。
侯亮平认识他，以前开会有过几面之缘。
“王部长？您怎么来了？”
侯亮平有些意外，连忙站起身。
“侯局长，别客气，坐，坐。”
王部长满脸堆笑，自顾自地在沙发上坐下，将手里的一个牛皮纸袋放在茶几上。
“哎呀，侯局长，我今天来，是给你道喜的啊。”
“道喜？”
侯亮平一愣。
王部长从纸袋里拿出两份文件，推到侯亮平面前。
“侯局长，哦不，现在应该叫侯主席了。”
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夸张的艳羡。
“省委研究决定，调您去省作家协会，担任主席，级别不变。”
“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！”
“作协主席，清贵闲雅，是文人雅士才去得地方，这晋升速度，坐火箭都没这么快！”
侯亮平的目光，落在了那份烫金的任命证书上。
省作协主席。
他的心，瞬间沉到了谷底。
那是什么地方，他比谁都清楚。
一个养老的闲职单位，进去了，就意味着政治生命的彻底终结。
他的目光，又移向了另一份文件。
那是一份离婚协议书。
末尾处，钟小艾的名字已经签好，字迹娟秀，却透着一股冰冷的决绝。
侯亮平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。
他什么都明白了。
这是交易。
钟小艾的检察长之位，是用他的前途，还有他们的婚姻换来的。
他的手伸向那份协议，指尖触碰到纸张，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凉。
“侯主席，您看看，没问题的话，就把字签了吧。”
王部长催促道，脸上的笑容依旧和煦。
侯亮平没有说话。
他拿起笔，一笔一划，在自己的名字后面，签下了“侯亮平”三个字。
他的动作很慢，很稳，仿佛在刻一座墓碑。
……
翌日，清晨。
两支车队，在通往省委大院的十字路口交错而过。
一支，由警车开道，几辆黑色的奥迪A6L组成，气派非凡，正朝着省检察院的方向疾驰而去。
车里，钟小艾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女士西服，面容沉静。
坐在她身旁的，是祁同伟。
他今天亲自陪同钟小艾上任，给足了这位新任检察长面子。
另一支车队，只有一辆孤零零的帕萨特，混在早高峰的车流里。
不疾不徐地朝着城郊的方向驶去。
车里，侯亮平穿着一身便装，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，一言不发。
开车的是组织部的司机，副驾驶上，坐着昨天那位王副部长。
他正眉飞色舞地介绍着作协的风土人情。
两支车队，一个奔向权力的中心，一个驶向遗忘的角落。
在十字路口短暂交汇，然后，朝着截然相反的方向，越行越远。
省检察院大楼前。
以副检察长陈海为首的一众检察院领导，早已在此列队等候。
陈海站在队伍的最前面，脸色有些苍白，眼神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。
他的好兄弟侯亮平被一撸到底，他亲手参与创建的反贪局一夜之间被裁撤。
而现在，他还要在这里，迎接侯亮平的妻子，来做他的新领导。
这一切，荒诞得像一场噩梦。
祁同伟的车队稳稳停下。
车门打开，祁同伟先一步下车，然后绅士地为钟小艾拉开车门。
钟小艾走下车，目光平静地扫过面前迎接的人群。
就在这时，又一辆车停在了旁边。
车门打开，省长高育良走了下来。
“高省长！”
陈海等人连忙上前问好。
高育良的出现，让这场迎接仪式的规格，瞬间拔高到了顶点。
他笑着摆了摆手，示意大家不必拘谨。
他的目光越过众人，落在了陈海的身上。
高育良缓步走到陈海面前，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