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第一缕灰白色的晨光艰难地穿透瘴气穹顶,洒落在这片小小的营地,被双重结界守护时,楚元珩从沉睡中猛然惊醒。
极致的疲惫让他这一觉睡得极沉,但也极为短暂。他睁开眼,首先映入眼帘的,是并肩坐着、身影单薄的徐璃音与苏清夙。她们的脸色在晨光下显得愈发苍白,眼下挂着两团青黑色的眼影,显然,她们真的为了守护他和岳沉岳,一夜未眠。
一股强烈的自责与心疼,一把揪住了他的心口。
“你们……”他开口,声音有些干涩,“为什么不叫醒我?”
听到动静,两个女孩同时回过头来。徐璃音只是对他微微一笑,摇了摇头,那笑容中带着疲惫,却无比安心。苏清夙则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,眼泪都流了出来,却仍嘴硬道:“没什么大不了的!本小姐法力高深,区区一夜而已,小意思!”
话音刚落,她紧绷了一夜的神经彻底放松,脑袋一歪,靠在徐璃音的肩上,瞬间就睡了过去,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。
徐璃音无奈地笑了笑,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,让苏清夙能睡得更舒服一些。
白天的毒瘴确实比夜晚稀薄了许多,四处游荡的毒虫也大多潜伏了起来。徐璃音见状,也准备撤去结界,稍作喘息。
楚元珩紧紧地按住了她的手,眼神坚定,“你和清夙必须休息。现在!”
“我没事,我还撑得住。”徐璃音轻声说,但她身体的微微颤抖却出卖了她。
楚元珩不再与她争辩。他直接转身,一脚踹在睡得正香的岳沉岳屁股上。
“啊!”岳沉岳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熊,猛地弹坐起来,睡眼惺忪地吼道,“谁!谁偷袭俺!”
“别睡了,”楚元珩干脆利落地吩咐,“你来守护,让璃音和清夙休息。她们要是少了一根头发,我唯你是问。”
岳沉岳这才看清眼前的状况,当他见到两个女孩疲惫不堪的模样时,脸上的愧疚和感激瞬间溢了出来。他用力地拍着自己的胸膛,大声保证:“大哥放心!俺就是拼了这条命,也绝不让任何人打扰两位妹妹休息!”
在楚元珩近乎强硬的坚持下,徐璃音终于点了点头,靠着苏清夙,缓缓闭上了眼睛。几乎是在眼睑合上的瞬间,她也陷入了深沉的睡眠。
然而,新的问题很快又摆在了面前。没有食物,光靠喝水,他们撑不了多久。岳沉岳的肚子又开始像不知疲倦般奏起了交响曲,他一边警惕地守护着四周,一边可怜巴巴地望着楚元珩,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烤鸡、烤羊、酱肘子……
楚元珩被他念得头疼欲裂,终于忍无可忍。
“你给我在这里好好守着!我去去就回!”他嘱咐了一句,便朝着沼泽深处掠去。
沼泽的危险依旧无处不在。除了看得见的绿色毒瘴,还有许多无色无味、却更加致命的毒气,防不胜防。楚元珩的身法快如鬼魅,在盘根错节的树根与泥潭间飞速穿行,却也依旧不可避免地吸入了一些毒气,感到阵阵眩晕。
他一路寻觅,遇到的活物不少,但无一例外,全是些色彩斑斓的毒蛙、长着诡异人脸的毒蜘蛛、以及能在泥浆中高速穿行的剧毒水蛭。别说吃了,光是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。
就在他几乎要放弃,准备先返回营地之时,前方一片空地中央的景象,让他猛地停住了脚步。
那是一个阵法。一个刻画在坚硬石板上的、古老的阵法,也十分复杂。虽然大部分纹路已被岁月和淤泥侵蚀,但其核心的结构与能量流动的轨迹,与当初在断魂谷中召唤出徐璃音残魂的那个阵法,几乎一模一样!
轮回唤魂阵!
楚元珩的心脏,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。他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片绝地之中,会再次遇到如此诡异的阵法。是巧合,还是宿命?
一个荒唐的念头,在他脑中闪过。上次赌了一把,唤来了璃音……虽然过程惊险,但结果终归是好的。要不……再赌一次?说不定这次,又能从天上掉下来一个风华绝代的美女,或者,至少掉下来一头肥硕的野猪,解决一下眼前的饥饿困境。
他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,脸上甚至露出了几分期待的笑容。他按照记忆中的方式,将灵力与血液缓缓注入阵法核心。
阵法发出了微弱的光芒,上方的空间开始产生一阵轻微的扭曲。
来了来了!楚元珩心中一阵窃喜。
然而,预想中仙女下凡的场景并没有出现。只听“噗”的一声轻响,一个黑乎乎、毛茸茸的小东西,从那片扭曲的空间中掉了出来,不偏不倚,“啪”的一声,正好砸在了他的脸上,然后顺着他的脸颊滑落,被他下意识地伸手接住。
楚元珩定睛一看,只见自己手里托着的,是一只通体漆黑、正懒洋洋地打着哈欠、伸着懒腰的小黑猫。
“……就这?”楚元珩的脸瞬间就黑了,“搞什么鬼?我现在需要的是能填饱大家肚子的食物,不是一只看起来连二两肉都没有的病猫!”
他现在极度怀疑,这阵法是不是出了什么故障。难道也不能指望他们吃了这只猫吧?
就在他准备将这只“不祥之物”扔掉的时候,一个充满鄙夷和不屑的奶声奶气的声音,直接在他脑海中响了起来。
“无知的人类,你懂什么?本大爷乃是……”
“谁?谁在说话?”楚元珩浑身一激灵,警惕地环顾四周,却发现除了他和那只猫,再无其他活物。
“别找了,蠢货!就是本大爷我!”那只黑猫不耐烦地用爪子拍了拍他的手,然后慢慢地抬起头,用一双闪烁着紫色幽光的、与它瘦小身体完全不符的、充满沧桑感的眼睛,死死盯着着楚元珩。
楚元珩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,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。一只……会说话的猫?
那黑猫见他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,更是得意,清了清嗓子,用一种吟游诗人般的腔调,继续在他脑海中说道:“小子,让你开了眼界吧!想当年,本大爷跟随大魔王殿下征战四方,搅动天下风云,那是何等的威风!天界的仙神见我无不退避三舍,地府的鬼王闻我之名便瑟瑟发抖。若非……若非殿下他为情所困,遭小人暗算,本大爷又怎会力量尽失,沦落到如今这只猫的模样!”
楚元珩听得一愣一愣的,下意识地问:“那你当年……是什么样?”
“问得好!”黑猫顿时来了精神,牛皮顿时吹得震天响,“本大爷的真身,乃是天地初开时诞生的神兽——玄渊麒麟!身形一展,足以遮天蔽日!神威一放,万灵皆为之俯首!乃是人人都畏惧的……”
“行了行了,”楚元珩不耐烦地打断了它的吹嘘,“麒麟我没见过,吹牛的猫我今天算是见识了。我没空跟你废话,还得去找吃的。”
说着,他便要将这只满嘴鬼话的黑猫放下,自己离开。
“哎哎哎!等等!”黑猫顿时急了,四只爪子死死地扒住他的手,大喊道,“别啊!别把本大爷丢下啊!这个鬼地方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地方,你得对我负责!”
它话音未落,身形一纵,已经如同鬼魅般蹿上了楚元珩的肩膀,两只前爪死死地抱着他的脖子,一副赖定了的架势。楚元珩想把它赶走,却发现这猫看似瘦小,力气却大得惊人,怎么也甩不掉。无奈之下,他只能暂时放弃,带着这个莫名其妙的“拖油瓶”,满脸晦气地回到了营地。
岳沉岳一见到他回来,立刻兴奋地迎了上来。当他看到楚元珩肩膀上的黑猫时,眼睛顿时一亮:“大哥,你太厉害了!真的找到吃的了!太好了,太好了!就是……俺还从没吃过猫肉,不知道味道怎么样,会不会有点难以下咽?”
这时,徐璃音和苏清夙也已经被吵醒,正好奇地看着这边。
那黑猫听到岳沉岳的话,全身的毛瞬间炸了起来,它猛地从楚元珩肩膀上站起,叉着腰(虽然看不出来),对着岳沉岳大骂起来:“你这头蠢熊!你说谁是吃的?你全家都是吃的!给本大爷听好了,本大爷乃是上古神兽玄渊麒麟!想当年……”
黑猫这石破天惊的一嗓子,把所有人都镇住了。
岳沉岳吓了一大跳,指着黑猫,结结巴巴地喊了起来:“大……大哥!这……这猫……它会说话!”
“何止会说话,”楚元珩已经彻底不耐烦了,没好气地说道,“它还鬼话连篇,能把黑的说成白的,吹牛的本事比天还高。”
苏清夙的好奇心则被完全勾了起来,她凑上前,眨着大眼睛,饶有兴致地问那只黑猫:“你一直说‘想当年’,那‘当年’,是多久之前啊?”
黑猫闻言,立刻收起了愤怒的表情,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,用一种无比深沉和沧桑的语气,缓缓地吐出了四个字。
“一千年前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