血月妖异的光华透过秘殿的琉璃窗,在冰冷的地面上投下一片猩红的印记,恰好笼罩在连璟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。
那枚位于他眉心的金痕,此刻竟像活物一般,随着他微弱的呼吸,吞吐着月华,明灭不定,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古老韵味。
凤无涯的指尖还残留着触碰玄冥心核碎片时的刺骨寒意,那感觉并非凡间的冰冷,而是一种源自时间尽头、万物归墟的死寂。
她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,帝王生涯养成的冷静让她迅速剥离了那些纷乱的情绪。
梦境,前朝遗孤,白玉棺中的死者……这些线索如同一张无形的巨网,而她,正处在网的中心。
“陛下。”殿外传来绯络压抑着焦急的声音,“禁军统领厉横与墨宗宗主墨鸢娘,已在宫门外集结旧部,声称您劫走的是‘终结乱世的钥匙’,若不交出,他们将血洗帝都,以正天道!”
好一个以正天道!
凤无涯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。这天下,她才是天,她就是道!
“传朕旨意,”她声音不大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,穿透厚重的殿门,“封锁宫城,开启护城大阵。告诉他们,朕累了,要歇息。谁敢在此时扰了朕的清净,便如此窗。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,她屈指一弹,一道凌厉的真气激射而出,无声无息地将数丈外那扇坚逾精钢的琉璃窗震成了齑粉!
窗外,血月的光芒再无阻碍,疯狂涌入,将整座秘殿染成了一座修罗血池。
绯络心头一凛,立刻领命而去。
她知道,女帝动了真怒,今夜的帝都,注定无眠。
殿内,重归死寂。
凤无涯缓缓踱步至寒鉴池边,池水倒映着她身后的血月与那张愈发妖异的脸。
她从未有过如此失控的感觉,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,正将她推向一个早已写好的宿命剧本。
那个自称“缄默者”的神秘存在,那句“代价非你所能承”的警告,此刻如魔音贯耳,在她识海中反复回响。
代价?她凤无涯一生,从不惧怕代价!
她再度将目光锁定在连璟身上,眼神锐利如刀,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底剖开。
她伸出手,这一次,没有借助任何外物,而是直接将蕴含着帝王真意的手掌,轻轻覆上他那冰冷的额头。
她要用自己最本源的力量,去探究这个“死者”的秘密。
然而,就在她指尖触碰到那枚金痕的刹那,异变陡生!
连璟那紧闭的双眸猛然睁开!
那不是苏醒,他的眼瞳中没有焦距,一片混沌,却倒映出了一片无垠的星空废墟。
与此同时,凤无涯感到自己的神魂仿佛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狠狠拽住,向着那片废墟深处拖去!
“滚出去!”她厉声呵斥,识海中的《万象点灵图》爆发出璀璨金光,试图斩断这股诡异的连接。
但这一次,那股力量远比之前在断龙峡时更为霸道、更为蛮横!
无数残破的画面冲刷着她的意识:燃烧的九天神殿,跪地泣血的少年,一尊尊神魔雕像在眼前化为飞灰,还有一声响彻寰宇的叹息,带着无尽的悲凉与绝望。
“噗——”
凤无涯身形剧震,猛地收回手,踉跄后退数步,一口心血再也压制不住,喷洒在光洁的地面上,宛如雪地里绽放的红梅。
她脸色煞白,呼吸急促,胸口剧烈起伏。
仅仅是一瞬间的接触,她的神魂竟遭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。
这个男人体内,究竟封印着何等恐怖的存在?!
她惊疑不定地望去,却见连璟的眼睛不知何时又已闭上,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。
只有他唇角微微勾起的一丝弧度,和一句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呢喃,在空旷的殿内响起。
“……别看……”
这两个字,像一根淬毒的冰针,狠狠刺入凤无涯的心底。
他是在警告她?
还是在乞求她?
这个本该对外界毫无知觉的“死物”,竟然能感知到她的窥探,甚至做出反应!
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,神魂的创伤远比肉体的伤势更难恢复。
凤无涯扶着池边的玉栏,缓缓坐下。
殿外的风雨声不知何时变得清晰起来,三更的梆子声遥遥传来,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头。
她凝视着昏睡中的连璟,那个熟悉的轮廓在跳动的烛火与血色月光下显得忽明忽暗,既是她必须掌控的棋子,也成了一个随时可能引爆一切的未知。
她忽然明白,想要解开这盘死局,逃避是徒劳的。
唯一的办法,就是亲自走进风暴的中心,去看清那片星空废墟之下,到底埋葬了怎样的真相。
倦意越来越浓,她的眼皮重如千斤。
意识在风雨声和那句“别看”的魔音中渐渐模糊,仿佛沉入无边无际的深海。
世界在旋转,光影在剥离,现实的殿堂正在瓦解。
这一次的沉沦,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。
她不再是一个被动的旁观者,一股前所未有的牵引力,正拉扯着她的意志,要将她彻底拽入那个梦境的核心。
黑暗降临,但在这片纯粹的黑暗中,她第一次清晰地感知到,有一个意识,正在彼端,静静地等待着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