凤仪宫内,药气浓重,压得人心头发沉。
宫灯被调得黯淡,昏黄的光晕笼罩着那张雕龙刻凤的紫檀木大床,也笼罩着床上那个面色苍白如纸的少女。
凤无涯双目紧闭,呼吸微弱,仿佛一朵被狂风骤雨摧残过的娇花,随时可能彻底凋零。
“陛下惊悸攻心,心脉受损,此乃动摇国本之伤啊!”白发苍苍的太医院院判跪在地上,声音里满是惶恐与沉重,“老臣等已用百年参王吊住陛下心气,但要想根基稳固,非静养百日不可。期间,绝不可再受惊扰,更不宜操劳国事。”
这番话,如同惊雷,炸响在每一个闻讯赶来的朝臣心中。
新帝登基不过三月,竟在宫中遇刺,伤重至此!
这大夏皇朝的天,怕是真的要变了。
就在众人心思各异之时,一道沉稳如山的身影,在一众官员的簇拥下,龙行虎步地踏入了内殿。
来人正是当朝丞相,三朝元老,萧阙。
他年过半百,一双鹰目锐利如刀,仿佛能洞穿人心。
他看也未看跪了一地的太医,径直走到床前,目光落在凤无涯毫无血色的脸上。
“陛下。”萧阙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,“老臣听闻陛下遇刺,心急如焚。如今看来,伤势确实不容乐观。”
他语气里透着关切,可那双眼睛里,却没有半分温度,只有审视和算计。
“陛下年少,骤逢大变,心神受创也是难免。”萧阙话锋一转,声音陡然变得冰冷,“然,国不可一日无君,政不可一日无主。治国非儿戏,既然陛下龙体有恙,不如暂将朝中政务交由老臣与几位阁老代为处理,待陛下百日后康复,再行交接,如何?”
这哪里是商议,分明是逼宫!
一旁的掌印太监沈昭华闻言,脸色煞白,刚想开口,却被萧阙一个冷厉的眼神给瞪了回去,那眼神仿佛在说:小小阉人,这里有你说话的份?
凤无涯依旧“昏睡”着,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两道浅浅的阴影,仿佛对外界的一切都毫无知觉。
萧阙的目光在凤无涯脸上停留片刻,随即缓缓下移,落在了床榻边那只被遗落的断裂玉簪上。
那玉簪通体莹白,断口处却泛着一丝诡异的暗灰色,仿佛被什么污浊之物侵蚀过。
他微微眯起眼,这玉簪的断裂,与刺客心脉被一股诡异外力震碎的死状,难道只是巧合?
“来人。”萧阙声音低沉,指了指那截断簪,“此物沾染血污,留在此处恐惊扰圣驾,取走,交由大理寺详查,看看能否找出些关于刺客的线索。”
一名侍卫立刻上前,用一方锦帕小心翼翼地将断簪包裹起来,就要带走。
躺在床上的凤无涯,心脏在那一瞬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!
不能被带走!
然而,她现在是“重伤昏迷”的女帝,她不能动,不能开口,甚至连一丝异样的情绪都不能流露。
她只能任由那截救了她性命的玉簪,在她的死敌面前,被当作战利品一般取走。
萧阙带着得意的冷笑离去,凤仪宫重归死寂。
夜深人静,万籁俱寂。
沈昭华亲自守在外殿,眼圈通红,却强撑着不敢合眼。
他知道,今夜之后,这皇宫的天,恐怕就要姓萧了。
而内殿的龙榻上,本该沉睡百日的凤无涯,却悄然睁开了双眼。
那双眸子,在昏暗中亮得惊人,哪里还有半分白日里的虚弱,只剩下冰冷的锐利与滔天的怒火。
她的意识,再一次沉入了灵魂深处。
那片无垠的黑暗虚空中,古朴神秘的【万象点灵图】静静悬浮着。
与之前不同的是,此刻的古印周围,竟浮现出数道极其微弱、若有若无的光丝。
其中一道光丝最为明亮,却在延伸出一段距离后戛然而止,光丝的尽头,正是萧阙刚刚离开的方向——那是她的玉簪!
另外几道更为黯淡的光丝,则分别连接着寝殿角落里一盏燃尽的残烛,以及窗外御花园那一池枯败的莲水。
这些……都是她遇刺时,绝望中意志所触及之物!
记忆如潮水般涌来,凤无涯终于清晰地回忆起刺客那致命一刀落下前的诡异瞬间。
并非她身法敏捷躲开了,而是刺客的动作,在那千钧一发之际,出现了一丝不合常理的迟缓与僵硬。
也不是侍卫及时救驾,而是在那电光石火间,一股她从未感受过的、冰冷而陌生的力量,自她发间的玉簪中爆发,无形无质,却精准地冲入了刺客的体内,瞬间搅乱了他苦修数十年的真气运行!
那一刻的停滞,便是生与死的距离!
结合此刻灵魂深处【万象点灵图】的提示,一个匪夷所思却又无比清晰的答案在她心中轰然炸开——
是她!
是她在濒死之际,那一声不甘的呼唤,竟通过这神秘古印,让贴身的玉簪短暂地“活”了过来!
是这枚玉簪听从了她求生的意志,用一种超越凡俗理解的方式,反击了敌人!
点化万物,为我所用!
这才是【万象点灵图】真正的力量!
巨大的狂喜之后,是深入骨髓的冰冷。
她尝试着再次催动心神,顺着那道光丝去沟通玉簪,却发现那道连接已经变得虚无缥缈,仿佛随时都会断裂。
它被萧阙带走了!
愤怒与后怕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。
这等逆天之力,若是被人知晓,她不会成为受人敬仰的神,只会成为被天下人觊觎、被无数强者觊觎的活祭品、唐僧肉!
萧阙老谋深算,他已经起了疑心。
若是让他从玉簪上查出任何蛛丝马迹……后果不堪设想!
不行,必须隐藏!
在拥有足够自保的力量之前,这个秘密,绝对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!
凤无涯强迫自己剧烈起伏的胸膛平复下来,呼吸重新变得悠长而微弱,再次变回那个“重伤昏迷”的虚弱女帝。
她闭上双眼,在心底立下血誓:从今往后,人前,她是伤重垂危、大权旁落的傀儡;人后,她才是执掌万物生死、暗中布局的棋手!
此生,绝不轻易示人真力,唯有隐于暗处,化万物为刀,方能撬动乾坤,逆风翻盘!
时间在死寂中缓缓流淌。
子时三刻,夜最深沉之时。
一道极其轻微的“咔哒”声,在寂静的内殿中响起。
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小太监,如同鬼魅般闪身而入,将一样东西飞快地放回了凤无涯的床头原处,而后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,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凤无涯猛地睁开眼。
昏暗的灯光下,那截断裂的玉簪正静静地躺在那里。
是沈昭华!
他竟然用重金买通了萧阙身边的侍从,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,将这枚玉簪给换了回来!
一股暖流涌上心头,凤无涯的
她伸出纤细苍白的手指,轻轻拿起那截断簪。
指尖抚过冰冷的簪身,最终停留在粗糙的裂痕之上。
就是这道裂痕,承载了她的死亡与新生。
“你救我一次,我便赐你真正的灵识。”
凤无涯凝视着断簪,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,那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庄重与决绝。
“从此,你为影,我为光。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,她眉心处猛地一热,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激活了。
一点微不可查、却比星辰更加璀璨的灵光,自她眉心悄然溢出,如同一滴水银,无声无息地没入了玉簪的裂痕之中。
霎时间,整个内殿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一瞬。
那截断簪依旧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,断口还是那个断口,裂痕还是那道裂痕,看上去与之前没有任何不同。
然而,凤无涯却清晰地感觉到,某种沉睡了亿万年的古老之物,似乎在簪子的最深处,极其轻微地……颤动了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