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三月期满还差十日,明慧宫的人都养成了个习惯——天不亮就去御花园采晨露。负责这事的是张氏带来的老家仆,姓周,是个手脚麻利的老汉,每日寅时就提着个青瓷小罐出门,专挑花瓣上的露水,回来时罐子里总能攒起小半罐,清冽得像碎银子。
这日阿菀醒得早,透过窗缝看见周老汉正蹲在海棠树下,小心翼翼地用玉簪刮着花瓣上的露水,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花魂。她披了件外衣走到廊下,周老汉见了忙起身行礼:“娘娘醒了?”
“周伯辛苦。”阿菀看着他手里的青瓷罐,“这露水真有那么管用?”
周老汉憨厚地笑:“老夫人说管用就管用。当年在沧州,给小少爷洗三的水,都是老奴去荷塘采的晨露,您瞧小少爷现在,壮得像头小牛。”
阿菀被逗笑,正说着,张氏也披着衣裳出来了,手里还捧着个锦盒:“刚好,露水采来了,快拿去给李医士调药。”她打开锦盒,里面是晒干的凝脂花,粉白的花瓣压得平平整整,“这是昨儿让秦风从太医院讨来的,说是西域进贡的品种,比咱们沧州的药效强十倍。”
李医士早已在暖阁候着,见了晨露和凝脂花,便取来银钵,将花碾成粉,又兑了些露水,慢慢调成糊状,颜色嫩得像三月的桃花。“娘娘躺好,今日这药得敷足一个时辰。”
阿菀趴在榻上,感受着微凉的药膏敷在腹部,带着清冽的花香,比往日的药味好闻多了。张氏坐在一旁,拿着小扇轻轻扇着药膏,怕它干得太快:“李医士说,这最后几贴药最关键,能把底子彻底固住,往后就是生再多孩子,也不容易留纹了。”
“娘又说胡话。”阿菀脸一红,“哪能再生那么多。”
“多生几个才好。”张氏笑得眼角堆起皱纹,“孩子们作伴才热闹,你看现在六个小家伙,抱出去跟一串糖葫芦似的,多喜人。”
正说着,殿外传来孩子们的笑声,是奶娘们带着他们在廊下学爬。最小的皇子最是淘气,穿着红肚兜,像条小泥鳅似的往前拱,嘴里还咿咿呀呀地喊着,逗得众人直笑。
阿菀侧耳听着,心里软得像化了的蜜糖。这三个月,她不仅在修复身体,更在学着享受这份为人母的热闹。从前总觉得孩子哭闹烦,如今听着他们的笑声,倒觉得比任何乐曲都动听。
药膏敷足一个时辰,李医士揭开时,阿菀的腹部已莹白如玉,别说妊娠纹,连一点瑕疵都找不到,肌肤嫩得像能掐出水来。张氏凑过去看了又看,忽然抹起了眼泪:“真好,真好……跟没生过娃一样。”
阿菀摸着自己的肚子,指尖划过光滑的肌肤,心里百感交集。她走到铜镜前,解开寝衣的系带,镜中的自己腰肢纤细,腹部平坦,若不是胸前还带着哺乳后的丰盈,真瞧不出是生过八个孩子的人。
“果然是神药。”阿菀喃喃道,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。
“可不是么。”张氏擦干眼泪,又开始数落,“往后可得好好惜福,别再像怀六胎时那样逞强,大冬天还去御花园赏雪,冻得直打哆嗦。”
阿菀吐了吐舌头,刚想回话,却见陛下带着秦风走进来,手里还提着个食盒:“听说今日用了西域的凝脂花?朕特意让人做了些玫瑰酥,给你解解腻。”
他走到阿菀身边,目光不经意扫过她敞开的寝衣,忽然顿住,眼底闪过一丝惊艳。阿菀忙系好带子,脸颊发烫:“陛下怎么来了?”
“处理完政务就过来了。”陛下的目光还停留在她腰间,声音有些发哑,“恢复得……很好。”
张氏识趣地拉着李医士退了出去,暖阁里只剩下他们二人。陛下拿起一块玫瑰酥,递到她嘴边:“尝尝?御膳房新做的,加了蜂蜜。”
阿菀张口咬住,甜香混着花香在舌尖散开。陛下的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唇,两人都顿了顿,空气里忽然多了些说不清的暧昧。
“明日……就不用敷药了吧?”阿菀轻声问,声音细得像蚊子哼。
“李医士说再巩固一日最好。”陛下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垂上,“不过……若是你想歇着,也可以。”
阿菀摇摇头:“还是听李医士的。”她低头咬着玫瑰酥,心里却像揣了只小兔子,怦怦直跳。
傍晚,最后一贴药敷完,李医士收拾好药箱,对着阿菀和张氏拱手:“娘娘身子已复原,老臣的差事也算办完了。”
张氏忙拿出早就备好的谢礼,是陛下赏的一对玉如意:“辛苦李医士了,这点心意你务必收下。”
李医士推辞不过,只好收下,又叮嘱了几句保养的法子,才跟着周老汉去收拾行李——明日他们就要回沧州了。
暖阁里只剩下阿菀一人,她对着铜镜照了又照,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刚见母亲时,自己还对着妊娠纹偷偷掉眼泪,如今想来,倒像场梦。
陛下进来时,见她对着镜子出神,便从身后环住她,下巴抵在她发顶:“在看什么?”
“看……看肚子。”阿菀转过身,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下巴,“陛下觉得,好看吗?”
陛下低头,吻住她的唇,声音哑得像浸了蜜:“好看,比初见时更好看。”
窗外的月光落进来,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,缠缠绵绵的。阿菀知道,这场修复之旅不仅给了她光滑的肌肤,更给了她坦然面对岁月的勇气。往后无论容貌如何变迁,她都能笑着接纳——因为她明白,真正的爱,从不是追逐完美,而是在每一个当下,都能与自己、与身边人好好相守。
明日母亲就要回沧州了,阿菀摸了摸床头母亲纳了一半的虎头鞋,心里既不舍又踏实。这三个月的针药时光,像一段温柔的桥,一头连着家乡的暖意,一头牵着宫里的安稳,而她,正稳稳地站在桥中央,握着最珍贵的幸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