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境的寒冬愈发严酷，鹅毛大雪连绵不绝，早已将群山封冻，道路更是被积雪掩埋，寸步难行。随着边军主力不断向前推进，补给线被拉得越来越长，终于，粮草供应出现了严重的危机。
这日清晨，第七队营地的炊烟比往常稀薄了许多，几缕青烟在凛冽的寒风中很快就消散了。士兵们围在冰冷的锅灶前，看着锅里清汤寡水、几乎能照见人影的稀粥，脸上都笼罩着一层忧虑的神色。
赵大猛地一脚踹开帐帘，怒气冲冲地闯进沈清辞的军帐：“校尉！军需处那帮混蛋又他娘的克扣我们的粮草！今日只给了三成配额，这让我们怎么打仗？”
沈清辞放下手中的军报，眉头微蹙。这已经是连续第七天粮草配额不足了，再这样下去，部队恐怕撑不了多久。
“其他部队情况如何？”她沉声问道。
“都短缺，但我们最严重！”赵大愤愤不平，“我私下打听过了，张骏的第三队配额只减了两成，吴勇的第五队减了三成，唯独我们少了七成！这分明是故意针对我们！”
沈清辞沉默片刻。她早就料到，上次演习中自己力压张骏等人，必然会引来他们的嫉恨和报复，只是没想到他们会如此明目张胆，置前线将士的生死于不顾。
“先把我份例的粮食全部分给伤兵。”她语气平静地说，“再告诉弟兄们，让他们再坚持一下，我正在想办法解决。”
赵大张了张嘴，想说些什么，但看着沈清辞坚定的眼神，最终还是叹了口气，领命而去。
沈清辞走到帐外，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雪粒，刮在脸上生疼。她望着在风雪中依然坚持操练的士兵们，心中一阵酸楚。尽管腹中饥饿，这些忠诚的士兵依然一丝不苟地执行着训练命令，只是动作明显不如往日那般迅猛有力。长期的营养不足，已经严重削弱了部队的战斗力。
更让她忧心的是，这种情况并非第七队独有。整个前锋营都面临着不同程度的粮草危机，只是其他部队的情况稍好一些。若这种局面持续下去，不用蛮族发动进攻，边军自己就会因为缺粮而不战自溃。
当日下午，沈清辞径直前往中军帐，求见百夫长陈启明。走进帐内时，她注意到这位向来沉稳的百夫长也正愁眉不展，面带忧色。
“沈校尉是为了粮草的事而来吧？”陈启明抬头看了她一眼，直接问道。
沈清辞点了点头，语气沉重地说：“回百夫长，末将所部已经断粮两日，士兵们现在全靠挖草根、猎些小野兽勉强充饥。长此以往，军中恐生哗变啊。”
陈启明长叹一声，脸上露出无奈的神色：“何止是你们第七队，整个前锋营的粮草都告急。我已经多次派人向后方催运，但都石沉大海。说是大雪封路，运输困难，但……”他话说到一半，却又欲言又止。
沈清辞敏锐地察觉到他话中有话，连忙追问：“百夫长的意思是？”
“是朝中有人在作梗。”陈启明压低了声音，警惕地看了看帐外，“兵部那边迟迟不肯批下补给，据我私下得到的消息，是三皇子一系的人在暗中阻挠，想借此机会打击太子殿下在军中的势力。”
沈清辞心中一凛。姐姐沈清瑶之前给她的来信中就提到过，朝中太子与三皇子的储位之争已经愈演愈烈，没想到这场党争竟然真的波及到了千里之外的北境前线，让这些浴血奋战的将士们成为了权力斗争的牺牲品。
“那我们……难道就只能坐以待毙吗？”沈清辞问道。
“我已经派人去其他几个营地商借粮草，但大家都自身难保，根本没有多余的粮食可以支援我们。”陈启明摇了摇头，“为今之计，也只能下令全军缩减口粮配给，继续等待后方的补给了。”
这个答案在沈清辞的意料之中，但她知道，这根本不是长久之计。她沉吟片刻，突然开口道：“百夫长，或许我们不必坐以待毙。”
“哦？沈校尉有什么办法？”陈启明眼中闪过一丝希冀。
“末将观察过，我们营地附近有一片广阔的桦树林，林中有不少野兔、野猪之类的野生动物。若能组织一支狩猎队，进山狩猎，或许可以暂解燃眉之急。”
陈启明皱起了眉头：“这个法子我也想过，但如今大雪封山，野兽踪迹难寻，狩猎的难度极大。而且就算有所收获，那些猎物也远远不够全军将士分配的。”
“末将还注意到，蛮族在黑水河对岸设有几个秘密粮仓。”沈清辞话锋一转，语出惊人，“若我们能……”
“不可！”陈启明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，厉声打断了她的话，“擅自越境攻击蛮族据点，这是杀头的重罪！更何况，一旦引发冲突，后果不堪设想！”
沈清辞平静地注视着他，语气坚定地说：“那百夫长可有更好的办法？是坐视手下的士兵们一个个饿死，还是继续在这里漫无目的地等待那不知何时才能到达的补给？”
陈启明沉默了。帐内的炭火噼啪作响，跳动的火光映照着两人凝重的脸庞，气氛一时间十分压抑。
最终，他缓缓坐回椅子上，疲惫地问道：“你有几成把握？”
“五成。”沈清辞实话实说，“但这总比坐以待毙，让士兵们白白饿死要强。”
陈启明沉思了良久，终于艰难地点了点头：“好，你去吧。但记住，此事必须万分小心，绝不能泄露半点风声。若是事败，我从未听过这个计划，你好自为之。”
“末将明白。”沈清辞郑重地行了一礼，转身离开了中军帐。
当夜，沈清辞召集了自己的核心班底——赵大、李顺、孙铭等人。当她在帐中说出突袭蛮族粮仓的计划时，帐内顿时一片寂静，所有人都惊呆了。
孙铭第一个站出来反对：“校尉，此事太过冒险了！且不说擅自越境攻击的罪名，单是黑水河那道天险就难以逾越。如今河水虽已结冰，但冰层的厚度不明，万一我们踏上去的时候冰面破裂，那我们所有人都要葬身河底！”
“冰层的厚度我已经亲自带人测量过了。”沈清辞取出一张事先绘制好的地图，摊在桌上，“黑水河最薄的地方也有一尺多厚，足以承载人和马匹的重量，这点可以放心。”
李顺也担忧地说道：“就算我们顺利过了河，可我们怎么找到蛮族的粮仓？又如何在得手后将粮食安全地运回营地？”
沈清辞指着地图上一个用红圈标记的位置，解释道：“这里，是蛮族的一个重要中转粮仓。我已经观察多日，他们每五天就会有一支运输队从这里出发，前往蛮族的前线阵地。下次运输就在后天，我们可以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设伏。”
赵大听得热血沸腾，摩拳擦掌地说道：“这个主意好！与其在这里活活饿死，不如跟他们拼一把！就算是死，也得做个饱死鬼！”
“但此事必须严格保密。”沈清辞环视着众人，语气严肃地说，“我只能带十个人去。人多目标太大，容易暴露行踪。”
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和权衡，最终确定了参与行动的人选。沈清辞亲自带队，赵大、李顺等八名最精锐、最可靠的士兵随行，孙铭则留守营地，负责稳定军心，以防万一。
出发前，沈清辞特意去了一趟医疗帐。林墨正在为受伤的士兵们换药，见到她进来，连忙低声说道：“校尉，我们的伤药也快用完了。如果再没有新的补给送过来，下次受伤的弟兄们就只能用一些土方子来处理伤口了。”
沈清辞点了点头，心中更加沉重：“再坚持两天，我们很快就会有办法的。”
她走到一个重伤员的床前。那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士兵，名叫王小五，在上次与蛮族的小规模冲突中，因冻伤失去了三根脚趾。见到沈清辞，他挣扎着想坐起来行礼。
“快躺下，不必多礼。”沈清辞连忙按住他，从怀中取出一块用油纸包着的肉干，递了过去，“这个给你，补充点体力。”
王小五的眼眶瞬间湿润了，他哽咽着说：“校尉，这……这是您自己的口粮吧？您快留着自己吃，我不饿……”
“我还有呢，你就拿着吧。”沈清辞微微一笑，“好好养伤，等你伤好了，我教你认字，怎么样？”
这是她最近在第七队推行的一项新政——利用训练之余，教士兵们认字。起初还有人不太理解，觉得当兵的只要能打仗就行了，学认字没什么用。但在沈清辞的坚持和耐心教导下，已经有二十多个士兵学会了读写自己的名字和一些简单的军令、家书。
离开医疗帐，沈清辞回到自己的军帐，开始做最后的准备。她仔细检查了自己的佩剑和弓箭，又将姐姐沈清瑶特意为她送来的银丝软铠穿在内里，外面再罩上普通的军服，这样既能起到防护作用，又不会引起注意。
夜深人静，万籁俱寂。营地中的大部分士兵都已经沉沉睡去，只有几个哨兵在寒风中警惕地巡逻。十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溜出了营地，如同幽灵一般，向着黑水河的方向快速前进。
北风呼啸，雪花漫天飞舞。沈清辞带领着小队在齐膝深的积雪中艰难前行，每一步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。每个人都只带了最低限度的装备和几天的干粮，为的是在得手后能够最大限度地携带粮食返回营地。
到达黑水河畔时，已是子夜时分。宽阔的河面果然已经完全封冻，在皎洁的月光下，冰面泛着一层幽幽的蓝光，显得格外诡异。
赵大走到河边，从背上取下一把沉重的斧头，猛地朝着冰面砍了下去。“当”的一声脆响，斧头被弹了回来，冰面上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。他满意地点了点头，对沈清辞说道：“校尉，冰层足够结实，咱们可以过河了！”
沈清辞仔细观察了一下对岸的情况，确认没有发现蛮族哨兵的踪迹，这才压低声音下令：“所有人注意，保持安静，排成一列纵队，跟我过河！”
十一个人迅速排成一列，小心翼翼地踏上了冰面。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谨慎，生怕脚下的冰面突然破裂。冰层在他们的脚下发出细微的“咔嚓”声，仿佛随时都会碎裂，让人心惊胆战。
就在队伍行至河中央的时候，对岸突然亮起了几点火光，紧接着传来了马蹄声和蛮族士兵的吆喝声。
“趴下！快趴下！”沈清辞反应极快，立刻压低身体，趴在了冰面上。
所有人都紧随其后，迅速伏在了冰冷的冰面上，尽量让自己的身体与冰面融为一体。对岸，一队大约十几人的蛮族巡逻兵举着火把，沿着河岸缓缓走过，距离他们不过百步之遥。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。沈清辞能清楚地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，以及身旁赵大粗重的呼吸声。她紧紧握住了腰间的佩剑，心中暗自祈祷，希望巡逻队不要发现他们。
幸运的是，那队蛮族巡逻兵并没有察觉到河面上的异常，他们只是沿着河岸巡视了一圈，便举着火把，慢慢消失在了夜色之中。
“呼——”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。
“继续前进，动作快点！”沈清辞低声下令。
过了黑水河，接下来的路程更加危险。这里已经是蛮族的控制区域，随时都有可能遭遇蛮族的军队或巡逻队。沈清辞凭借着多日来对地形的勘察和记忆，带领着小队钻进了一片茂密的树林，沿着隐蔽的小路快速穿行。
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，他们终于抵达了预定的设伏地点——一处狭窄的山谷。这里地势险要，两侧都是陡峭的山壁，中间只有一条狭窄的通道，正是蛮族运输队的必经之路。
“所有人分散隐蔽，注意保持警惕！”沈清辞压低声音传令，“记住我们的目标是粮食，不是杀人。如果遇到抵抗，尽量速战速决，不要恋战！”
十一个人迅速行动起来，分别隐藏在山谷两侧的岩石和灌木丛后面，将自己的身体完全融入了周围的环境之中。天色渐渐亮了起来，雪花依然纷纷扬扬地飘落着，为他们的潜伏提供了最好的掩护。
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煎熬。刺骨的严寒不断侵蚀着他们的身体，为了不暴露目标，他们不能生火取暖，只能靠身上单薄的衣物和顽强的意志力来抵抗低温。沈清辞注意到李顺的嘴唇已经冻得发紫，身体也在微微颤抖，便悄悄挪到他身边，将自己的手套取下来，塞到了他的手里。
李顺愣了一下，感激地看了沈清辞一眼，将手套紧紧地戴在了手上。
日上三竿的时候，远处终于传来了车轮滚动的“嘎吱”声和马蹄声。
“准备！”沈清辞压低声音，发出了行动的信号。
所有人立刻握紧了手中的武器，眼睛紧紧盯着山谷入口的方向。
一支由十辆粮车组成的运输队缓缓进入了山谷。每辆粮车都由两匹健壮的蒙古马牵引，车上装满了鼓鼓囊囊的麻袋。护卫运输队的蛮族士兵大约有二十人，他们手持弯刀和弓箭，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环境。这个人数比沈清辞预想的要少，看来连蛮族也没有料到，会有人敢如此深入他们的腹地，袭击他们的运输队。
当整个车队完全进入伏击圈后，沈清辞猛地举起右手，然后用力向下一挥。
“行动！”
随着她的一声令下，十一个人如同猛虎下山一般，从隐藏的地方一跃而出，直扑向蛮族运输队。
事出突然，蛮族护卫们根本来不及
反应，瞬间就陷入了混乱之中。沈清辞身先士卒，手中的佩剑寒光一闪，瞬间就劈断了领头那辆粮车的辕马缰绳。辕马受惊，嘶鸣着扬起前蹄，将车上的车夫甩了出去。
赵大则带领着几个人迅速冲向其他的粮车，他们手中的长枪和弯刀挥舞着，很快就将几名反应过来的蛮族士兵击倒在地。李顺等人则负责拦截那些试图逃跑的蛮族士兵，防止他们去报信。
战斗很快就结束了。二十名蛮族护卫中，有五人被当场斩杀，其余的十几人见势不妙，纷纷丢下粮车，朝着山谷外狼狈逃窜。十辆粮车完好无损地落入了沈清辞他们手中。
“快！检查一下车上装的是什么！”沈清辞大声下令。
赵大几步跑到一辆粮车旁边，一把掀开了盖在上面的篷布，当看到里面的东西时，他惊喜地大叫起来：“校尉！全是粮食！还有腊肉和腌菜！这下我们有救了！”
沈清辞走过去一看，只见每辆粮车上都装满了小麦、大麦和一些风干的肉类，足够第七队的士兵们吃上一个月了。她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。
“太好了！大家抓紧时间，能带走多少就带多少！”沈清辞兴奋地说道，“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，一炷香后我们必须立刻撤离这里！”
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，他们纷纷解下背上的背包，将粮车上的粮食和肉类拼命地往里面装。每个人都恨不得自己能多带一些，好让营地里的弟兄们能多吃几顿饱饭。
然而，就在他们忙碌的时候，负责警戒的李顺突然指着山谷外的方向，大声喊道：“校尉！不好了！有情况！”
沈清辞心中一紧，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，只见远处的地平线上，一股浓密的烟尘正在快速向这边靠近——显然，是蛮族的援军到了。
“该死！他们来得真快！”赵大咬牙骂了一声，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。
沈清辞冷静地观察着烟尘的规模和移动速度，迅速做出了判断：“根据烟尘的大小来看，来的蛮族援军至少有一百人。我们根本带不走这么多粮食，必须立刻做出决断！”
她环视了一眼满车的粮草，眼中闪过一丝不舍，但很快就变得坚定起来：“剩下的粮食我们带不走了，放火烧掉！绝对不能留给蛮族！”
“烧了？”王五瞪大了眼睛，难以置信地说道，“校尉，这些粮食够我们吃一个月的啊！就这样烧了太可惜了！”
“现在不是可惜的时候！”沈清辞语气坚决地说，“带不走，就绝不能资敌！如果把这些粮食留给他们，他们就会用这些粮食来攻打我们！执行命令！”
士兵们虽然心中不舍，但还是立刻执行了命令。他们纷纷取出火折子，点燃了那些无法带走的粮车。熊熊的火焰很快就冲天而起，吞噬了剩余的粮车，滚滚的浓烟在山谷上空弥漫开来。
沈清辞最后看了一眼燃烧的粮车，咬了咬牙，大声下令：“撤退！快！”
十一个人背着装满粮食的背包，翻身上马，朝着黑水河的方向疾驰而去。身后，蛮族的追兵越来越近，马蹄声和呐喊声清晰可闻。
这是一场与死亡的赛跑。沈清辞知道，一旦被蛮族的援军追上，他们这十几人都要命丧于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