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景珩携边功而归,声望正如日中天,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对手愈发焦躁起来。
果然,不出所料,攻击的方向彻底转向了“德”与“礼”的层面,而首当其冲的,便是沈清辞和她的“蕙质堂”。
这日早朝,一位以古板固执着称的翰林学士,手持笏板,洋洋洒洒一篇千言书,痛心疾首地陈述“女子无才便是德”之古训,指斥当下有商贾女子,借传授技艺之名,行聚众讲学之实,淆乱阴阳,败坏纲常。
虽未直接点名,但满朝文武皆知,矛头直指“蕙质堂”。
更有甚者,将之前筹粮之事扭曲解读,暗示沈清辞借此收买人心,其心叵测。
消息传到“蕙质堂”,众人皆愤懑不已。周静婉气得脸色发白,崔文茵紧抿着嘴唇,连一向沉稳的严女官也皱紧了眉头。
“他们……他们怎能如此颠倒黑白!”周静婉声音发颤,“我们编纂《辑要》,传授技艺,资助贫寒,哪一样不是正事?哪一样不是为了他人好?”
沈清辞坐在上首,神色却异常平静,仿佛那些恶意的攻讦只是拂过水面的微风。
她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,目光扫过一张张义愤填膺的脸。
“他们怕了。”
她淡淡开口,声音清晰而冷静,“他们怕的不是我们传授技艺,而是怕技艺背后带来的‘觉醒’;他们怕的不是我们聚在一起,而是怕我们聚在一起后形成的‘力量’;他们更怕的,是女子一旦意识到自己并非只能依附于父、于夫、于子,同样可以凭借双手和智慧立足于世,那么他们赖以维持的秩序和权威,便会受到挑战。”
她站起身,走到窗前,看着庭院中那些正在专注练习的女学生。
“青蝇营营,企图玷污白绢,只因白绢之白,衬得它们愈发肮脏。我们行得正,坐得直,所做之事,上无愧于天,下无愧于地,中间对得起自己的良心,何惧几只苍蝇嗡嗡?”
她转过身,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:“非但不要退缩,我们还要做得更好,更堂堂正正。‘助学励行基金’的章程要尽快完善公布,工坊的新规也要推行下去。他们越是攻击我们‘牝鸡司晨’,我们越要让他们看到,这只‘牝鸡’能司出怎样一番晴朗的天地!”
就在这时,门房来报,五皇子殿下到了。
萧景珩大步走进来,他显然是刚从朝堂上下来,还穿着亲王常服,眉宇间带着未散的凛冽之气。
他先是对沈清辞微微颔首,随即目光扫过屋内众人,沉声道:“今日朝堂之上的污言秽语,诸位想必已听闻。”
众人屏息。
“本王在此,只想告诉诸位一句,”他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,“你们在东家带领下所做的一切,于国有利,于民有益,光明磊落。那些躲在暗处狂吠之辈,不过是见不得光的魑魅魍魉。只要本王在一日,就绝不会容许任何人,以任何莫须有的罪名,玷污这片净土,伤害这里的任何一个人!”
他这番话,既是说给“蕙质堂”的众人听,更是表明了他毫不退缩、坚决回护的态度。
萧景珩的公开表态,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。
支持他的官员纷纷上书,驳斥那翰林学士的迂腐之见,赞扬“蕙质堂”传授实学、扶助弱小的善举。
而沈清辞这边,也将“助学励行基金”的章程公之于众,条款清晰,用途明确,赢得了市井间许多人的好感。
与此同时,那几位被萧景珩争取过来的清流御史,则从另一个角度发起了反击。
他们并未直接为“蕙质堂”辩护,而是上奏弹劾那几个跳得最欢的对手,列举其家族子弟欺压乡里、贪墨受贿、生活奢靡等种种劣迹,桩桩件件,证据确凿。
皇帝的态度依旧深沉难测,但他在一次听取吏部考核汇报时,看似无意地提了一句:“为国选才,当重实绩,观其行,听其言,更要察其心。空谈道德者,未必真有德。”
这话如同一声惊雷,在朝堂上空炸响。那些原本气势汹汹的攻讦,顿时偃旗息鼓了不少。
一场来势汹汹的“道德”围剿,最终竟像拳头打在了棉花上,不仅未能伤到沈清辞和萧景珩分毫,反而让“蕙质堂”和“金缕记”的名声更加响亮,也让更多人看清了某些所谓“卫道士”的真面目。
夜深人静,萧景珩揽着沈清辞,低声道:“今日之事,只是开始。东宫那边,不会就此罢休。”
沈清辞靠在他怀里,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安稳心跳,轻声道:“我知道。但他们今日用了最拿手的‘道德’武器,却铩羽而归。下一次,又能用什么?景珩,只要我们并肩站着,心在一处,力往一处,便没有什么可怕的。”
萧景珩收紧了手臂,将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。
窗外月华如水,静静地流淌过庭院,笼罩着这片在风雨中愈发坚韧的天地。
青蝇点素,终究徒劳,素绢之白,历劫弥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