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微婉把药端到萧景渊面前。
萧景渊睁开眼，看着那碗冒着热气、颜色漆黑的药汁，没有立刻接过去。他的目光从药碗移到沈微婉脸上，带着一种深沉的审视。
书房里很安静，德安公公垂手站在一旁，大气不敢出。
沈微婉双手捧着药碗，能感觉到碗壁传来的温热。她维持着递送的姿势，一动不动。
过了一会儿，萧景渊才缓缓开口，声音因为生病而沙哑，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：
“沈微婉。”
“臣妾在。”
“你就这么把药端到朕面前，”萧景渊盯着她的眼睛，一字一顿地问，“你不怕……朕怀疑你在这碗药里，也动了手脚？或者……下了毒？”
这话问得直接又尖锐，像一把刀子，瞬间剖开了所有温情脉脉的伪装，露出了底下最赤裸的权力和猜忌。
是啊，他凭什么相信她？她只是一个入宫不久、背景复杂的庶女，之前还明确表示要查与贵妃和丞相府有关的旧案。她现在完全有机会，借着这次熬药，对他做点什么。
德安公公的头垂得更低了，后背惊出一身冷汗。
沈微婉捧着药碗的手依旧很稳，连晃都没晃一下。她迎着萧景渊审视的目光，脸上没有什么惊慌，也没有什么被冤枉的委屈，只有一种近乎平静的坦然。
她微微低下头，声音清晰而平稳：
“皇上若疑心臣妾，从一开始，就不会让臣妾碰这些药材，更不会让臣妾独自在那茶房里熬这碗药。”
她顿了顿，抬起眼，目光清亮地看着他：
“皇上既然让臣妾做了，便是信了。至少……信臣妾此刻，别无选择，只能盼着皇上早日康复。”
她的话说得很实在。她现在所有的倚仗，都来自于皇帝的信任和需要。皇帝倒了，或者皇帝不再信她，那她在这吃人的后宫，立刻就会粉身碎骨。她比任何人都希望皇帝快点好起来。
萧景渊看着她，看着她那双平静却坚定的眼睛，看着她稳稳端着药碗的手。
他忽然想起之前她说的“等不及了”，想起她发现药渣有问题时的凝重，想起她在小茶房里被炉火映红的脸……
这个女人，聪明，冷静，懂得审时度势，也懂得如何在绝境中为自己找到出路。更重要的是，她此刻的利益，确实和他是一致的。
他眼底深处那最后一丝冰冷的审视，慢慢消散了。
他没有再说话，只是伸出手，接过了那碗药。
药碗入手，温度刚好。
他没有再犹豫，端起碗，送到唇边，仰起头，喉结滚动，咕咚咕咚，将那一大碗苦涩的药汁，一饮而尽。
喝完，他把空碗往旁边一递，德安赶紧上前接住。
萧景渊用帕子擦了擦嘴角，眉头因为药的苦涩而微微皱了一下，随即又舒展开。他重新靠回椅背，闭上了眼睛，仿佛刚才那场关于信任的尖锐试探从未发生过。
沈微婉看着空了的药碗，心里那根一直紧绷的弦，终于稍稍松弛了一些。
她知道，这关暂时过去了。这碗药喝下去，代表着他至少此刻，是愿意信她的。
但这信任能维持多久，有多深，还需要她用接下来的行动去证明。
她安静地退到一旁，继续等待着药效的发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