阴冷潮湿的下水道,弥漫着铁锈与腐烂物的混合气味。
这是“渊”组织位于第三十四区的一个临时据点入口附近,罕有人至。
实验体9423蜷缩在一个相对干燥的管道凹陷处,身上脏污的白色实验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。
他抱着膝盖,将脸埋在臂弯里,银色长发如同黯淡的月光,铺散在肩头。
那双在实验室被视为“神赐”标志、却也带来无尽痛苦的金色瞳孔,此刻紧闭着,长睫不安地颤动。
潜逃的第一个月,比他想象中更难。
无处不在的追捕,对人类社会规则的茫然,以及刻在骨子里的警惕,让9423像一只受惊的幼兽,只能在黑暗的缝隙中苟延残喘。
加入“渊”是无奈之举,也是他目前唯一的生路。
这个游走在灰色地带、盗墓、暗杀、走私、卧底几乎无所不沾的组织,至少能提供一丝微弱的庇护。
但9423还没有贡献,没有积分,连最廉价的胶囊公寓都住不起,暂时只能蜗居在这片肮脏之地。
脚步声。
很轻,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,由远及近。
9423瞬间绷紧了身体,金色瞳孔在黑暗中倏然睁开,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。
像一只蓄势待发却又无处可逃的幼狼。
来人在他藏身的管道前停下脚步。
逆着远处通风口透进来的微弱天光,只能看到一个高挑挺拔的轮廓。
“哟,这儿还猫着一只?”一个带着几分慵懒和戏谑的年轻男声响起,打破了沉寂。
那人蹲下身,凑近了些。
借着那点微光,9423看清了他的脸。
很年轻,大概二十出头,眉眼锋利,鼻梁高挺,嘴角天然上扬带着点玩世不恭的弧度,是那种带着侵略性的、张扬的帅气。
他穿着简单的黑色作战服,袖口随意挽起,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。
“银头发,金眼睛……啧啧,小东西长得还挺别致。”男人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,
眼神里没有常见的恐惧或厌恶,只有纯粹的好奇,像是在观察什么新奇的小动物。
“新来的?没地方去?”
9423没有说话,只是用那双金色瞳孔冷冷地看着那人,身体依旧保持着防御姿态。
男人也不在意,反而伸出手,试图去揉他那头看起来就很柔软的银发。
9423猛地偏头躲开,喉咙里发出低低的、威胁性的呜咽。
“嘿,脾气还不小。”男人笑了,非但没生气,眼神反而更亮了些,“跟只炸毛的小猫似的。”
他收回手,摸了摸自己的下巴,像是在思考。“老窝在这下水道里算怎么回事?跟哥走吧,
哥那儿虽然也不咋地,好歹有个遮风挡雨的地儿,比这儿强。”
9423依旧沉默,眼神里的戒备丝毫未减。
男人似乎觉得他这副强装凶狠实则无助的样子很有趣,又伸出手,这次速度极快,精准地捏了捏他没什么表情的脸颊。
“呦呵,还是个小面瘫?”指尖传来的触感意外地柔软,男人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,又轻轻揉了揉。
9423身体一僵,这种亲昵的、不带恶意的触碰,对他而言是完全陌生的体验。
实验室里只有冰冷的器械和贪婪粘腻的目光。
他想躲,身体却像被施了定身咒。
男人见他没再激烈反抗,得寸进尺地开始琢磨:
“总不能一直叫你‘喂’或者‘小家伙’吧?得起个名儿……”
他皱着眉,苦思冥想,“小白?太俗。银崽?有点傻。金疙瘩?更不行……”
男人显然是个取名废,一连串不靠谱的名字冒出来,让9423金色的眼底都闪过一丝微弱的无语。
最终,9423抬起眼,看着男人,用有些生涩、却异常清晰的嗓音,自己开口:
“笙歌。”
男人愣了一下:“笙歌?”
“嗯。”9423点头,补充道,“‘笙歌醉梦间’的笙歌。”
这是他在实验室某本残破的古诗词集上看到的,9423不知道具体意思,觉得那几个字组合在一起,很好看,音律也好听。
男人眼睛一亮,用力拍了下大腿:
“可以啊小子,有文化,这名字还挺好顺口。”他毫不吝啬地夸奖,随即又摸着下巴,“不过……光叫笙歌好像还差点意思……”
那人的目光投向通风口外,天色渐晚,夕阳的余晖给肮脏的管道镀上了一层虚幻的金边。
他看着那即将沉落的太阳,又看了看眼前这个银发金瞳、仿佛不属于这个污浊世界的少年,忽然福至心灵。
“有了!”男人笑起来,笑容在渐暗的光线中显得格外耀眼,带着他特有的、不容置疑的温暖和强势,
“叫慕笙歌,好不好啊?”
他再次伸出手,这次不是捏脸,而是轻轻将少年揽了过来,抱在怀里,像安抚一只真正的小猫一样,挠了挠他线条优美的下巴。
动作自然而亲昵。
“慕,是倾慕,也是朝向光明。”
他在他耳边低声说,气息温热,“慕笙歌,要向着太阳和歌声。”
怀里的身体先是僵硬,随后,在那轻柔的、带着安抚意味的抓挠下,一点点软化下来。
最终,那颗银色的小脑袋,小心翼翼地、带着点试探地,在他颈窝处轻轻蹭了蹭。
像一只终于找到归处的流浪猫,放下了所有警惕,露出了柔软的内里。
男人,或者说,二十二岁的前辈,感受到颈间细微的痒意,脸上的笑容更深了。
他收紧手臂,将这个刚捡来的、特别的小猫紧紧地拥住。
“走了,慕笙歌,”他抱着他站起身,声音带着笑意,踏着夕阳的余晖,走向管道之外,“带你去看看,哥的地盘。”
少年的金色瞳孔里,映着前辈张扬的侧脸和天边最后一抹暖光,第一次,驱散了实验室留下的、冰冷的阴霾。
——分界线——
大概就是随机掉落。